干净是艺术最好的品质

假期在家闲来无事，听老唱片玩。忽然播放到"甘露寺"，久违的雅致净朗豁然出现，像闷热的夏天，突然开了一盏干净的窗，吹来干净的风一样。

我一直认为，干净是艺术最好的品质。掰着手指头数一数，无论是静态的音乐、绘画、诗歌，还是动态的戏曲，舞蹈、功夫，那些干干净净的风格总是让我们内心舒服熨帖。

马连良的戏，就是那么干净，跟他的人一样，清清朗朗，虽眉目不甚如画，但是确实如皎皎白月。早年间他还在跑龙套时，每次戏散收工，不管多晚，他都将戏服叠放整齐，水袖熨烫妥帖。后来创办扶风社，他也是要求社员"三白"：护领白、水袖白、靴底白。同时，还亲自设计了舞台装饰和幕布样式，将旧式门帘台帐改为后幕和边幕，真正做到简洁干净的美观。

但是马老板一辈子"不太干净"有两次，一次是给日伪演出，虽然是遭陷害，但是那个年代是不容易说不清楚的。另一次就是文革时候，干净了一辈子的马老板被折磨得两个月换不了衬衫，跟《清风亭》戏里的老汉一样，拄着拐杖，跌了跟头。

一生起落不提。我少年时期，第一次无意中听到"劝千岁杀字休出口"时，一时被惊艳得呆掉了。虽然是老唱片，可字字听得清楚，音调儒雅温和，唱腔行云流水。多年后看娱乐节目天天向上一期，请来中央歌舞团的演员表演"飞天"，是根据敦煌壁画改成的舞蹈。主持人问演员，怎样把壁画中静态的动作转换成舞蹈中连贯的动作。娇羞的姑娘回答说：壁画中的动作好像一粒粒珍珠，要用漂亮的绳子把它们穿起来。马老板的唱腔就是这样，每个字都是一粒晶润通透的珍珠，连贯起来，起伏跌宕，如山间流水，叮咚作响，潇洒之至。再听他唱《空城计》，亦是一样的风流蕴藉，气定神闲。所以成名须生虽众，马先生始终是翘楚担当。

当今京剧的代表人物于魁智，也是干净，人干净，唱腔也干净。虽然过于风格中正保守，但是还是颇有大家风范。

之前香港的女演员，有一个崇高的封号：玉女。当然，这个词现在早已改了味道。想一下王祖贤的那张面孔，你用沉鱼落雁什么的形容词不好形容。不是端庄，也不是妩媚，亦不是妖矫，就是一个字：干净。同样都是有眉毛鼻子眼，王祖贤就让人感觉清清冷冷得净爽，不食人间烟火一样。虽然我没有关注她的过往情伤，但是隐约感觉到这是一个有感情洁癖的女人，如她的面孔一样追求极致的干净。

再看陶渊明的诗，李白的诗，都是有这种干净清朗，“采菊东篱下”自不必说，“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本身就是一副意境萧疏的画作。李白的名句就不提了，看看他是怎样形容美女的：镜湖水如月，耶溪女如雪。浅浅两句，干净得雪白透亮。再如孤篇盖全唐的《春江花夜月》，“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诗作和谱曲都是空灵清净的。

“娟娟群松，下有漪流。晴雪满竹，隔溪渔舟。”这些干净的事，源于干净的人。虽然老祖宗一直强调“水至清则无鱼”，但是我还是喜欢干净一点，再干净一点，也许另一个更好的生态就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