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记忆，秦腔、疯子与翻墙

记不清从哪年开始，圣诞平安夜的游街似乎成了年轻人的习惯，也不知道现在是否依然如此。我仅写记忆中的那个时代，那晚的人在囧游。

平安夜，西安的城墙内，以钟楼为中心，东南西北四条大街禁止车辆通行，连地铁也不停站，供人们走庆祝。

古城西安大学林立，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有钱有闲有文化，求新潮逐热闹，平安夜的天色未晚，街头早已红男绿女人潮人海，接踵摩肩，热闹非凡。

十几年前的某个平安夜，平日不爱凑热闹的我，被朋友怂恿也去夜游跟了回风，也被疯子跟了踪。事情是这样的，下午暮色降临前，我们几个人从学校步行出发，计划的路线是：学校---友谊路--南稍门--永宁门--城墙根---南大街--钟楼---东大街---大差市--和平门---李家村--友谊路--学校。

前面都顺利，走到南稍门那里路过一家化妆品店，我被香味迷到，进去买了一支护手霜，当时觉得非常好用。就像那时候很简单的雅芳橙子维C系列的护肤品，当时用在皮肤上的效果都能秒杀现在的Lamer，所以事实证明，护肤品的区别没有人皮肤的区别大，岁月杀猪不杀猪不好说，催人老是实锤到井底的事儿了，不信问问眼角的细纹，和冷不丁冒出来的白发，就服气到没脾气了。

快到明城墙的时候，我说起我喜欢听城墙根下老人家吼秦腔，小时候听不进去秦腔，觉得真要人命，啥玩意咆哮法，比梅花三弄里的马景涛还歇斯底里，不疯魔不成活。

秦腔不像黄梅戏，经常欢喜大结局，柔声细语哼唱，不破嗓不硬核，老少咸宜，人畜无害。松赞干布迎娶文成公主那段历史，是儿时暑假某个昏热午后，百无聊赖的我，独自对着奶奶家的17寸黑白小电视里看到的，戏里大唐考验西域求婚使者，出了很多难题，比如好像需要将一根细线穿过一个球，很难做到，使者捏了蚂蚁让帮忙爬了过去之类，年仅几岁的我看得赞叹不已，现在想起来从来不就这样，有人敢吹，有人敢信。真伪更多不是真伪本身，而是面对真伪的人，愿意信什么。

几十年前的那间西晒的房间，那时候的淡青色的高低立柜，有着推拉小玻璃门和花岗岩花纹；黄河电视机很酷炫，一到晚上小屏幕前老少聚集，扇扇子的，吸溜热茶的，啃西瓜的，简单和谐又温暖。

尤其想念我那菩萨一般慈祥的奶奶，还有对我的淘气倔强看不惯又没辙的爷爷，他们的身影依然还在那炎热夏日余晖中，奶奶还在给我梳着花式盘发，讲着比人鬼情未了还精彩的戏本，挥毫写下“王祥卧冰为父母”，墨迹半干......所有这些，都真真切切在那个时空存在过，也将永远在我的记忆中。

小时理解不了的秦腔，到了高中和大学后，却逐步不排斥了。每当走在老城根下时，晒着落日余晖，听着老大爷大妈吼的那一大嗓子秦腔，道不尽的岁月苍凉。唱的是什么似懂非懂，不再重要，但依然还是能感受到自己与这片土地、这片土地上的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结，有着前世今生的缘。

过了城市中心点——钟楼，来到西大街口，看到拍大头贴的机器，同行的几个憨憨都将脑袋钻进去，挤眉弄眼叮叮咣咣一通拍，青春真好，横竖拍都是满屏胶原蛋白和闪着星星的双眼。

东大街那会辉煌还在，没有衰败到后来的模样，美特斯邦威几层楼的旗舰店那会人满为患。我们边走边看着周围的人，有些女孩头上戴着圣诞装饰的，男孩手里捏着滋滋啦啦的小花炮，人们拥抱着欢笑。如果那只是一个平安夜，那的确是个美好的平安夜。如果那某种程度代表了青春时代，那的确是个美好的时代。

人多店多，眼花缭乱，队伍散了，小伙伴不见了。

剩下我们两个人在人流中扯着袖子走着，大差市转弯后路灯暗了，只有酒店和KTV的霓虹灯在寒夜中闪烁着，像卖火柴小女手里的火柴光，温暖着走累的人。人群也没有了，偶尔碰见也是值夜班的保安，大多穿着长袍棉大衣，不时跺跺脚搓搓手。

同行的小伙伴说，有人跟踪我们，并叮嘱不要回头看。我这么好奇心重的人，再危险当然也会看一眼，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来者像个疯子，但脚步很快，我们不断加快步伐，他也跟着加快。我们互递眼色后，瞅准车流过了马路，疯子很快过了马路。

既然竞走不管用，只能使出阿甘绝杀--RUN 跑。跑之前小伙伴急着说：“要是那人追来，我拦他，你先跑，别回头”，我本能点点头，扫了一眼鞋带安好，就撒丫子跑起来。我们都挺麻利，不过相对我还是慢，被拉着一气跑出和平门，看不到那人，灯柱子下弯腰喘气，然后相视哈哈大笑，笑出眼泪，说我们这是啥玩意平安夜，一点不平安。

离学校越近，安全感越强，脚步愈发悠闲，连吹牛都敢了。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后悔说两个人干嘛怕一个人，应该他怕咱们才是，完全忘记了刚才是怎么逃命的。记吃不记打，阿Q也好，乐观也罢，开心不就挺好。

否极泰来，乐极生悲，走到学校门，大门锁了，翻墙的学生排着队，一个接一个地翻大门，年轻人真好，互助互爱，女士优先，我被拉着扶着就翻越了。从小到大，我花式翻过很多次不同的门和墙，可记忆最深最五体投地的，是他蹲下，我踩着他的肩膀，然后他站起来，我便到了大门上面的高度，然后我在大门上面等他火速翻进去，他落地后伸手接我，用手拿住我的脚，然后放在自己肩膀上，蹲下，我再下来。然后他去帮下一个等着翻墙的朋友，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重演。

多年以后，朋友说再也没翻过那么轻松的墙，也再没遇见过那么好的人。岁月流转，生活中需要翻得墙越来越高，面对的困难越来越挑战，但实心实意且有能力用手接你的人会越来越珍贵，所以要么多锻炼吃钙片，自助者天助；要么不翻也罢，逢墙躺好，晒晒太阳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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