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初酿
白塔青松古道栖,塔高松矮不能齐。
时人莫讶青松小,他日松高塔又低。
这是晏殊五岁时作的一首诗,虽然简洁直白,但出自一个五岁孩童之口,也是相当难得了,于是晏殊就有了神童的称号。
他果不负此称号,十四岁时与一千多人一起参加了殿试,受到宋真宗赞赏,赐同进士出身。从此平步青云,被授秘书省正字,留在秘阁读书。之后又屡次升迁,至礼部侍郎、刑部侍郎。大家都认为晏殊运气太好,小小年纪就扶摇直上,成为朝廷重臣。
可是有谁知道,晏殊在这变幻莫测的宦海中,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宋真宗对晏殊十分器重,很多事情都与他探讨。真宗每次向他征求意见的时候,都是用小字将内容写在小纸片上,晏殊把自己的建议写好后,连同那个小纸片装在一起呈给宋真宗。
可是,即使如此谨慎小心之人,也难躲朝堂中的风雨侵袭。他,还是中招了。
乾兴元年,宋真宗驾崩,太子赵祯即位,因赵祯年少,由太后刘娥垂帘听政。刘太后对晏殊也十分认可,再次升迁,任枢密副使,官加刑部侍郎,成为当朝宰执之一。
在他升任枢密副使不久,朝廷进行了一次重要的人事任命,即任命张耆担任枢密使。
张耆何人?
宋真宗像
在宋真宗还是亲王的时候,与清纯可人的刘娥一见钟情,但因刘娥出身低微,不被皇室接受。就在真宗一筹莫展的时候,张耆站出来为他分忧,将刘娥藏于自己家中,真宗和刘娥常常在此约会。
张耆从十一岁时就跟随宋真宗左右,曾历任武宁军、淮南节度使,多年行伍,没有进士出身,这在重文轻武的大宋朝,是进军高层的一大缺陷。因此,反对张耆担任枢密使的人不在少数,其中,一马当先的就是晏殊。
这或许就是知识分子的执着,让晏殊抛却了素来的谨小慎微,态度坚决地反对张耆。晏殊知道,自己这么做,一定触怒了风头正盛的刘太后,所以,在之后的工作中更加小心谨慎,不敢行差踏错半分。可越是小心,越是出错。
那一日,晏殊跟随宋仁宗巡视玉清昭应宫,着急出发,却看到自己的随从正慢慢腾腾地来送手板。晏殊忍不住火冒三丈,接过手板顺手一甩,当场敲掉了随从的几颗门牙。这一下被人抓到了把柄,弹劾他的奏章一封接一封,他也理所当然地被外放出京。
起初,朝廷让他出知宣州。可能皇帝与太后顾念旧情,旨意未出就又改任距京城较近的应天府。这就是晏殊人生中的第一次贬谪。
一般被贬文人,都会留下无数首凄婉哀怨的诗词,以发泄心中的愤怨。苏轼“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韩愈“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元稹“残灯无焰影幢幢,此夕闻君谪九江”,满纸凄凉与惆怅。
而晏殊则凭着一股超出常人的自制力,没有像他人一样满腹牢骚,怨天尤人,而是收拾心情,努力适应新的生活。
元巳清明假未开,小园幽径独徘徊。
春寒不定斑斑雨,宿酒难禁滟滟杯。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游梁赋客多风味,莫惜青钱万选才。
——《假中示判官张寺丞王校勘》
词中虽有淡淡的忧伤流淌,但也透着一种清新和悠然,还有一丝希望。
正因为晏殊的这种心态,虽是贬谪外放,他却依然保持一种积极向上的生活态度。在应天府任上短短两年时间里,他致力兴办教育,扩大应天府书院规模,使之后来与江西白鹿洞书院、湖南岳麓书院、河南嵩阳书院并称为天下四大书院。
同时,也让人记住了他,“自五代以来,天下学废,兴自殊始。”
《清平乐》剧照
为了兴学,他将范仲淹邀来府学任职,执掌应天书院教席。后又邀一代名将张亢担任应天府推官。他们意气相投、交往融洽,常常在一起以月助兴,以诗下酒,好不潇洒快乐。
两年后的晏殊再度回到朝堂,正式成为宰相,又一次立于云端之上,平稳地过了十几年。然而,世事怎容他如此顺遂,一篇墓铭,又将他推上风口浪尖。
那一年,李宸妃去世,晏殊受命写墓铭。这个墓铭十分棘手,因为李宸妃虽是宋仁宗亲生母亲,可仁宗一出生就由刘太后抚养,真相隐瞒了这么多年,晏殊怎敢轻易揭开,只好隐晦地写了几句,这就为之后的贬谪埋下了隐患。
明道二年,刘太后驾崩,仁宗的身世就被人挑明,仁宗大梦方醒,晏殊就成了他出气的最佳人选,再次被贬出京。同时,朝中六大宰执也相继被贬。或许,墓铭就是一个由头,仁宗志在铲除太后旧臣。
但不管是何原因,他再次被贬了。
人到中年,再没有年轻时的无所畏惧,他的诗中也有了一丝压抑。
苏哥风味逼天真,恐是文君向上人。
何日九原芳草绿,大家携酒哭青春。
——《吊苏哥》
他依然努力地掩藏着心情,只是借用别人的故事,倾诉着自己的伤心。
那是一个伤感的故事。一个军营的营妓刘苏哥,与一个下级军官相爱了,相约白头偕老,共度余生。可没想到,军官突然阵亡,留下苏哥茕茕孑立。伤心的苏哥在爱人的坟前痛哭,哭得肝肠寸断、力竭声嘶,最终因伤心过度,气绝于坟前。
多么感人的故事,让人不忍唏嘘。晏殊也借刘苏哥的眼,流着自己的泪。暗流涌动的朝堂,是否也会有人为自己掬一把泪?
同一个理由,在十年后,又一次让晏殊被贬,外放到颍州。此时的晏殊已经年过花甲,没有了年轻时的希冀,也没有了中年的怨怼,反而多了一份旷达和苍凉。或许,宦海沉浮几十载,让他已经看透了一切。
资善堂中三十载,旧人多是凋零。与君相见最伤情。
一尊如旧,聊且话平生。
此别要知须强饮,雪残风细长亭。待君归觐九重城。
帝宸思旧,朝夕奉皇明。
——《临江仙·资善堂中三十载》
大中祥符八年,资善堂设立,接着二十四岁的晏殊就成了太子赵祯伴读。到如今已经三十多年,当时东宫旧臣现在多已作古,即使健在,也很难相见,心中难免升起一份沧桑之感。
这次的外放几乎占据了他整个的晚年生活,直到致和元年,晏殊病重才回京医治。仁宗对他仍以宰相的规格相待,不日晏殊病逝,仁宗特为他辍朝两日,赠官司空兼侍中,赐谥号“元献”。
纵观晏殊一生,看似平顺,实则波涛汹涌。所有人前的风平浪静,都是他在人后的咬牙坚持。
刘同曾说过:“你的脸上云淡风轻,谁也不知道你的牙咬得有多紧。你走路带着风,谁也不知道你膝盖上仍有摔伤的淤青。你笑得没心没肺,没人知道你哭起来只能无声落泪。要让人觉得毫不费力,只能背后极其努力。”
晏殊用一生的咬牙坚持,换来别人眼中的云淡风轻,不要羡慕他有多么幸运,有谁知道他背后的艰辛。
版权声明:CosMeDna所有作品(图文、音视频)均由用户自行上传分享,仅供网友学习交流。若您的权利被侵害,请联系删除!
本文链接://www.cosmedna.com/article/81179356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