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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妆资讯
言情小说推文:《镇宅悍妻》
2023-08-05

书名:镇宅悍妻

作者:未妆

主角:萧如初,唐怀瑾 ┃ 配角:唐怀瑜 ┃

萧如初原本一无所有,被打发嫁入唐府冲喜,后来她什么都有了。

她的亲事,起于荒唐,而终于圆满。

唐家家主唐怀瑾一表人才,容貌俊朗,更兼家财万贯,店铺良田数之不尽,然而后宅空虚,且从不纳妾,有好事者问其缘由,唐怀瑾笑答:惧内。

第一章

满洛京的人们都知道,唐府今日大喜,唐府的三少爷唐怀瑾娶萧氏女为妻,一顶花轿并数十仆从,接了新娘子,三十台嫁妆,一路锣鼓喧天,吹吹打打,喜气洋洋地回了唐府。

场面说热闹是热闹,说体面也体面,唐府是江南有名的大户,唐府家主唐高旭身家丰厚,手下的生意更是做遍了大江南北,从茶叶到丝织,从皮毛到冶炼,皆有涉猎,萧家虽然没有这般的富贵,但是也小有薄产,勉勉强强算得上是门当户对,郎才女貌的姻缘,看的人本该叫好才是,只是这一路走下来,唏嘘起哄的人居然占了上风。

皆因花轿里有新娘子,迎亲的马背上却没有新郎,只有一只芦花大公鸡被五花大绑吊在上边,挣扎不休,仿佛还嫌不够热闹似的,扯着嗓子开始喔喔喔打鸣了,于是更引来了围观路人的阵阵哄笑声。

花轿里,上好的红绸嫁衣下,一双纤弱莹白的手悄悄握紧了,片刻,又慢慢松开……

迎亲队伍一路吹吹打打,终于回到唐府门前,门口两只不怒自威的石狮子身上也挂着大红的绸缎,愈发衬得这场亲事可笑又滑稽。

花轿在宅门口停下,媒人满脸堆着笑,捏着大红的帕子凑到轿门口,扯着尖利的嗓子喊道:“请新娘子下轿!”

周围人一片起哄声:“新郎呢?没有新郎,新娘子摸瞎子么?”

“也不怕摸错了人!哈哈哈哈!”

媒人厚着脸皮,对这些哄笑声充耳不闻,又连连喊了两声,声音仍旧拖得又尖又利:“请新娘子下轿!”

那鲜红的轿帘子终于有了些微的动静,围观的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盯着一只莹白如玉的纤手慢慢伸出来,轻轻地掀开了那血一般红的帘子。

众人睁大眼睛定睛看去,只见新嫁娘缓缓步出了花轿,身形纤弱,拂柳一般,精致无比的大红嫁衣,腰带一拢,整个人显得愈发纤瘦了,让人不由担心一阵风就能把她刮跑。

这时,正好有清风吹来,将那大红盖头轻飘飘地掀开一角,露出了女子小巧莹白的下巴,尔后又淹没在那一片火红之中。

围观的众人都不作声了,不知是不是有点可怜起这名新嫁的女子来,总之,起哄声一时间低下去了不少。

媒人终于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上的汗,面上敷的□□簌簌而落,她笑容满面地喊道:“请新娘子入宅。”

新娘子在原地立定不动,没有新郎来牵引,媒人不知为何也不来搀扶,她像是呆住了似的站在原地,有点不知所措。

这时,两名丫鬟满头大汗地挤开密集的人群,面色焦急地赶了过来,正要上前去扶着新娘子,那双莹白的手再次抬了起来,做了一个阻止的手势,然后试探着转了身,开始坚定地,一步步缓缓朝唐府大门走去。

隔着盖头,仿佛把周遭的声音都模糊了似的,萧如初盯着脚下的方寸之地,小心翼翼地前行,走到如今这一步,再没有别的办法了,唯有努力前行,她想。

突然,一双簇新的黑色靴子出现在面前,萧如初停下来,一个轻佻的男子声音在耳边响起:“嗳,这不是我未来的三嫂?”

男子轻笑一声,伸手牵起她的红绸,懒洋洋地道:“三嫂嫂,我来与你拜堂来了。”

这一声简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围观众人登时大声起哄,议论纷纷起来,一片嘈杂,一个声音夹杂在其中,艰难地提醒道:“四少爷,是代为拜堂,代为拜堂,您说错了。”

唐怀瑜浑不在意,他大笑着牵起一直安静无比的新嫁娘,一路迈进唐府。

大堂内红烛燃起,到处都贴着大红的喜字,红绸迤逦,一派喜气洋洋,唐府的家主唐高旭与主母柳氏早已端坐着等待了,见了唐怀瑜与新娘子过来,柳氏笑意吟吟道:“总算是来了,可让大家伙好等。”

唐高旭微微点头,又看向唐怀瑜,眉头深皱,声音威严道:“公鸡呢?”

一旁的仆从忙将捆得严严实实的芦花大公鸡递了过来,塞进唐怀瑜手里,唐怀瑜嫌弃地用两根手指拨了拨大红的鸡冠子,轻嗤道:“公鸡拜堂,这种事情,也就你们这帮人想的出来。”

他说着,像模像样地长叹一声:“真是可惜了,也不知我那没福气的三哥还能不能回来见上他的新娘子一面。”

这话说得太混,唐高旭气得一拍桌案,骂道:“孽子!大喜的日子,有你这么咒自己的兄长的吗?”

唐怀瑜一抬眼皮子,换上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道:“要什么公鸡拜堂,既然我三哥没回来,还不如我直接替他成了亲算了。”

他这话一说完,众人就觉得大事不好,果然下一瞬,不知他怎么动作的,那只原本捆得动弹不得的芦花大公鸡刹时跳了起来,挣脱了束缚,拍着翅膀往人群中蹦去,大堂中女眷甚多,登时一片鸡飞狗跳,惊叫连连,鸡毛乱飞,那公鸡打了众人一个猝不及防,最后竟然还顺利逃脱了,扑腾着从正堂一路飞远了,隐约还能听到几声惊恐的啼叫。

唐怀瑜哈哈哈笑得十分开怀,把唐高旭气得直翻白眼,差点没厥过去,柳氏忙给他揉胸口,唤人倒茶倒水,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最后唐高旭好歹没晕,他气得抖抖索索,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会翻来覆去地骂孽子,家门不幸。

唐怀瑜仍旧是嬉皮笑脸,笑嘻嘻地道:“是是是,我是孽子,早知道我娘当年生我下来你一把掐死了不就成了,我说,这堂还拜不拜了?不拜我可就走了,少爷在红袖楼还有约,哪有时间陪你们跟这唱大戏。”

拜堂成亲,拜堂成亲,这亲要成,堂肯定还是要拜的,虽然拜堂用的芦花公鸡被唐怀瑜放走了,但是架不住他老子唐高旭有的是办法,使人拣了几根扑腾掉的公鸡毛,让唐怀瑜捧着,继续拜堂。

唐怀瑜颇有些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弹了弹那几根鲜艳无比的大尾巴长毛,懒洋洋地道:“你们尽瞎折腾这个,还不如直接让人取了我三哥的衣服来,更有诚意呢。”

人死了才以衣冠替代呢,唐怀瑾又没死,唐高旭已经懒得与他废话了,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让他闭嘴,表示自己不想再听他那张嘴里面说出任何的字。

一旁的礼生立刻很有眼见地高喊:“一拜天地——”

两人朝门外拜了拜,又是“二拜高堂——”,等到喊“夫妻对拜——”的时候,唐怀瑜不知怎么想的,手一抖,萧如初眼睁睁地看着他手中的那几根羽毛轻飘飘地落地,但是此时她已然深深地拜了下去,想起来也晚了,她的目光在那些艳丽的羽毛上顿了顿,然后镇定地直起身来,仿佛对这件事并不关心。

唐高旭照例又是大骂了一番,暴跳如雷,唐怀瑜嬉笑以对,一场亲事下来,简直荒唐如同儿戏一般,看的人如此想,身在其中的人,也是如此想。

礼成之后,萧如初就被仆妇丫鬟们簇拥着送去了洞房,路过花园时,时辰已是黄昏了,金色的光线洒落在大红的嫁衣上,上面绣着的精致纹路光华流转,美轮美奂。

这时,斜刺里一个女声传来:“这就是新娘子了?”

众仆妇躬身回答:“回二少夫人的话,正是新娘子。”

那女声轻笑起来,十分悦耳:“看起来真是不错呢,这身段,这气质,可见确实是个美人胚子,啧啧,真真是可惜了。”

众人不敢揣测她话中的可惜了是个什么意思,只好惶恐地弓着腰,唯唯诺诺,不敢接话。

那女声又是咯咯一笑,曼声吩咐道:“好好伺候着,可万万别怠慢了人家。”

仆妇丫鬟们忙点头应是,那女声兀自笑着,渐渐远去,直至不可闻。

时至暮春,按理来说,倒春寒该早早就过了才对,只是不知为何,此时洞房内的温度格外寒凉。

大红的火烛颤颤地跳跃着,将房间内所有的物事拉出扭曲的光影来,床帐上绣着精致的鸳鸯戏水图案,火红的锦被上以金丝描着比翼鸟,在烛光下发出耀眼却冷冰冰的光芒。

萧如初端坐在床沿,披着大红盖头,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轻轻敲响了,一个丫鬟的声音细细地响起来:“小姐……夜深了,该歇息了。”

萧如衣沉默着,过了许久才道:“我知道了,玉缀,你去歇下吧。”

片刻后,门外的脚步声才渐渐远去。

少顷,萧如初将盖头轻轻掀了起来,她的面容并没有他人想象中的那样娇艳美丽,但是别有一番清丽的气质,如芷如兰,双眸澄澈,秋水一般。

她扫视了一遍清冷的房间,在梳妆台前坐下,取下了发间的金簪,一头青丝霎时间如瀑布一般泻落下来,在烛光下散发出微微的光晕,她望着铜镜中的面孔,有些怔怔的。

按理来说,今日本是女子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刻,然而眼下却是这番凄清光景,长姐萧如雪尖利的撒泼哭闹声如今仍然历历在目。

我才不嫁!那唐怀瑾说不定早已经死在外边了!要我嫁去唐府守活寡吗?爹,我不要,你让萧如初去!她也是萧家的小姐啊!她就不能为萧家牺牲一点吗?

如初,爹知道你一向是个乖巧的孩子,现在如雪不愿意嫁去唐府,爹也没有办法,爹已经与唐府商议过了,你嫁过去之后,该有的一样都不会短了你,你就放心吧。

萧如初听着这难得的温和语气,说出的话却是字字诛心,明明只是听在耳中,不知怎么总觉得心头被什么狠狠抓挠过,鲜血淋漓,是的,这就是她的父亲,十六年来吝于给她一个微笑的亲生父亲。

萧如初微微笑了一下,语气恭顺极了,都听爹爹的,不过,女儿有一个小小的请求,还请爹爹答应。

萧明远拈着胡子满意地一笑,好孩子,你要什么,尽管说来,爹爹都答应你。

你要什么,爹爹都答应你,这句话第一次不是对着长姐,而是对她说的,不过……似乎来得太迟了,萧如初恍惚了一瞬,才朝他郑重地拜了一拜,正色道,女儿只有一样请求,出嫁那一日,要将我娘亲的骨灰与灵位一并带走,还请爹爹答应此事,否则,无论如何,女儿绝不出嫁。

萧明远刚刚展开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

第二章

清晨的太阳从地平线上渐渐露出了些许,墙角的迎春花绽出了几朵小小的嫩黄色的花儿,黄莺在枝头穿飞跳跃,啾啾的清脆鸣声抛洒在这一片寂静的晨光。

门轴发出长而粗哑的吱呀声,打破了这一份平静,玉露从灶房出来,小心地端着木盆,见玉缀正迎面过来,便低声问道:“小姐起了没?”

玉缀冲她使了一个眼色,道:“我方才见她已经起了,你先去伺候着。”

就在这时,前面的院门便被笃笃敲响了,惊飞了一树的黄莺,玉缀看了一眼,道:“想是那边来人了,我去瞧瞧,你小心伺候小姐,记得今日取那一件绣着海棠花的衣裳,就搁在衣箱上边,别拿错了。”

玉露讶异道:“小姐不是不爱穿个色儿的么?”

玉缀道:“平日里倒还罢了,今日是必然要穿的,你只管取来便是了,小姐心里明白的。”

听罢这话,玉露便也应下,端着热水去了正房,敲门声还在继续,显然来人的耐性不甚好,把门敲得愈发急促起来,玉缀连忙掸了掸下摆,放下衣袖,略微收拾了一下,这才过去开了门。

只见门外站着一个穿红绫缎子的少女,约莫只有十二三岁,作小丫鬟打扮,敲了半天门,这次见了人来,便不免生出几分不满来,抱怨道:“怎么这样久?一个早上的光景,光是在你们这敲门便够了,还伺候什么夫人小姐的?”

她说着,也不等玉缀开口,又道:“夫人着我来传话,今日三少夫人的敬茶就免了,可千万记得辰时三刻去老太太那处晨省,勿要忘记了。”

小丫鬟一口声音脆生生的,一串话说得又急又快,连珠炮似的,说完便急匆匆地转身要走,玉缀连忙叫住她,赔着笑好声好气道:“小姐姐留步,方才有事情耽搁了,实在对不住,想问一下,为何今日小——三少夫人不必去夫人那处敬茶?”

许是看着她态度甚好的份儿上,那小丫鬟虽是不耐烦地撇了撇嘴,到底还是开口回道:“老爷今儿个大清早便去商行了,估摸着要好些天才能回府,夫人说,敬茶的事情便免了,请三少夫人抽空过去听一听家训便是。”

小丫鬟说罢,想了想,还是提点一句道:“夫人也会过去老太太那处,三少夫人莫要错了时辰,到时候叫夫人心中不高兴。”

听闻此言,玉缀连忙道了谢,眼看着那小丫鬟离开了,又抬头看了看天色,这才回了院子。

他们所在的是一出二进小院,进门是影壁,刷着白色的墙灰,地上铺着青石地砖,恰逢春日,砖缝墙缝里面挤满了茸茸的嫩绿青草,墙角爬着斑驳的青苔,往左进去是一道门,通往正院,左边是几间倒座房,乃是贴身女婢丫鬟们住的屋子,尽头是一间小院子,面积不大,就是灶房了。

右边则是一道月亮拱门,进去才是正院,院子正中是正房,左右两边分别是东西厢房,西厢门前长了两株腊梅,此时未值花期,满树的嫩绿叶子,显然没什么看头,枝桠横生,许是有些年没有修剪了,树枝都长在一起去了,郁郁葱葱的。

正房的两侧分别是东西耳房,耳房前边长了一株桐树,看上去有些年头了,树叶嫩叶,看上去还新,东厢房的墙角种着一簇迎春花,正是花期,开得热热闹闹,嫩黄的花瓣衬着墨绿的叶子,蜂飞蝶舞的,生机勃勃,使得整座院子看上去都有了几分生气。

就在这时,正房的雕花木窗被推了开来,萧如初站在窗前,一眼便见着了那一簇迎春花,她微微愣了愣,玉露手中捏着花簪,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笑着道:“小姐可是喜欢这迎春么?奴婢去为小姐摘几枝来,用水养着,放在屋子里,能开好几天呢。”

萧如初想了想,还未说话,便听玉缀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小姐,方才正院夫人那边来人了。”

她走近了些,见萧如初的衣裳倒是换好了,然而头发却仍未梳毕,她的柳叶眉轻轻皱起,小声道:“怎么这样慢?”

玉露颇有些委屈地扁了扁嘴:“我这不是没梳过这样的发髻么,挽了几次都不对。”

“你……罢了,”玉缀叹了一口气,从她手中拿过花簪,催促道:“我来吧,你去沏茶,再去看一看下房的人是怎么回事,怎么这样久还未过来?”

玉露立刻脆生生地应下,往外边去了。

梨花木的妆台上放着一方菱花铜镜,打磨得极其光滑,萧如初望着镜中的少女,发如墨云,一双白生生的纤手在发间灵活地穿梭着,不出片刻便挽出一个随云髻,墨色的发间,别上精致的花簪,画了眉,点上胭脂,少女便也变作了妇人的模样,只是眉梢眼角都还泛着些许稚气,连粉脂也无法掩盖。

玉缀瞧了半天,才道:“小姐的模样真是好看。”

闻言,萧如初便扯起唇角,微微笑了一下,道:“正院传了什么话来?”

玉缀略微犹豫片刻,才答道:“夫人着人来传,今日的敬茶免了,说是老爷一早便去了商行,要好些日子才能回来。”

她说着,又取了一朵浅檀色的小绢花,细心地别在萧如初的发间,又继续道:“夫人还说,小姐若是得空,可以去她那处听一听家训,辰时三刻要去老太太的院子请安晨省,万万不可忘记了。”

她说完,又安慰萧如初道:“小姐不必介怀,唐府家大业大,老爷想来也是极忙的,或许并非有意如此。”

听闻此言,萧如初笑了一声,道:“我还没说话,你倒是说了这么多,”她说着,站起身来,语气不甚在意道:“我并没有如何介意此事,你听说过谁家新媳妇给公婆敬茶,只自个一人去的么?我原在萧府便已习惯了,来了唐府,如此待遇,倒也算是自在。”

玉缀听她口称萧府,仿佛那不是她的亲生娘家,而是别人家一般,又想起萧如初往日在萧府的情形,便生出几分难过来,勉力打起精神,拿起外裳,为她披上,移开话题问道:“小姐打算何时去夫人那处?”

萧如初略一思索,道:“眼下是什么时辰了?”

玉缀看了看天色,又望着院子里树影,答道:“堪堪卯时三刻。”

萧如初道:“辰时过去。”

玉缀应道:“那奴婢去准备准备,”正说着,便见玉露端着茶盏来,遂叮嘱道:“你伺候着小姐,我去一去前院。”

玉露应了,将茶盏奉上,这才抱怨道:“奴婢去下房叫了好半天门,竟没个应声儿的,唐府的丫鬟们都是睡到三竿才出来?”

萧如初接茶盏的手微微一顿,疑惑道:“现在还没起?”

玉露撇了撇嘴,生气道:“可不是么,她们原本就是这院子里的丫头,说是伺候姑爷的,一个叫疏桐,一个叫吹绿,还有一个李嬷嬷,奴婢也就昨日傍晚见了她们一面,后来都不知道跑哪去了,谁知道她们如今是真没起还是假没起呢?”

萧如初大开了眼界,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丫鬟起得比主子晚的,从前她在萧府虽然不受重视,但是萧府门风也算是严了,从小到大,即便是在她院子里的婢女小厮,也没有敢这样的。

她顿了顿,道:“这几日你且先留意着,日后再说。”

玉露喔了一声,萧如初见她面上有些失望,便耐心安抚道:“咱们初来乍到,总归是在别人府里,不好闹出太大的事情来,且先记着,待捉够了她们的岔子,再作处理也不迟。”

听闻此言,玉露果然便来了兴趣,笑着道:“还是小姐考虑得周道,奴婢记下了。”

玉露向来是个跳脱活泼的性子,一想清楚其中的关节,便立刻恢复了之前的精神气,与萧如初咕咕唧唧地说起话来,她年纪也不大,今年才十四,只比萧如初小两岁,与玉缀一般,从小便是跟在萧如初身边的,一直到如今,萧如初出嫁时,还特意去求了萧明远,两人一同给萧如初做了陪嫁,也跟来了唐府。

玉露活泼,玉缀稳重,看着这两人,萧如初便也觉得日子不算多么难熬,总会好起来的,她这样想。

两人正说着话,玉缀便过来了,疑惑道:“与小姐说什么呢?这么高兴,隔着半个院子都能听见了。”

玉露吃吃一笑,道:“不告诉你。”

玉缀见惯了她这副故作神秘的模样,遂嗔道:“你小声些,没的让旁人以为我们作风孟浪,瞧你笑得后槽牙都露出来了,成日里疯疯癫癫的,别带坏了小姐。”

听闻此言,玉露笑得愈发灿烂了:“怎是我带坏了小姐?好一尊大帽子扣下来,我可不接。”

“行了行了,”萧如初笑着对玉露道:“你别笑了,到时候把脸笑歪了,掰不回来就糟了。”

玉露正笑得打了一个嗝,听了这话,霎时语气惊恐道:“还、还、还能把脸笑歪?!”

见她那模样,果然是当真了,萧如初不由笑容愈盛,昧着良心道:“不然你以为从前萧府后厨那个厨妇是怎么被辞退的?据说她便是笑得太厉害,把脸给笑歪了,成日里流口水,没法下厨啦。”

听了这话,玉露与玉缀的面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嫌恶,玉缀面无表情地道:“听明白小姐的话了没,可别再这样笑了,哪一日真把脸给笑歪了,可连嫁都嫁不出去了。”

闻言,玉露赶紧摸了摸脸,双手抵着脸颊,往中间挤了挤,连声道:“我脸没歪罢?玉缀,你快帮我瞧瞧。”

玉缀恨不能给她翻个白眼,好气又好笑道:“赶紧同我出去,别在这卖傻了。”

她说罢,扯着玉露便告退离开了屋子,两人走在庭院中,玉露还犹自揉着脸颊,道:“脸都笑酸了,不过,”她顿了顿,又道:“小姐方才笑了。”

“终于笑了。”玉缀也叹了一口气。

玉露哼哼一声,道:“还能把脸笑歪,谁信啊,我是笑给小姐看的。”

玉缀一本正经道:“脸是笑不歪,不过能把下巴笑脱臼的,我却是见过一个。”

一提起这事情,玉露顿时脸红,嗔怒道:“你取笑我?”

“我可没说是谁,你自己认的,”玉缀催促道:“赶紧着,要去夫人那里了,别耽搁时间,给小姐惹了祸。”

第三章

到了时辰,玉缀便陪着萧如初出了院子,玉露本也提出要随同,然而玉缀却道:“也不知府中各位夫人小姐的随侍究竟是个什么光景,你若一同去了,犯了忌讳,反倒是不好,平白会惹来笑话的,说小姐架子大,今时不同往日,还是不要给小姐惹人说道。”

玉露这才作罢,两人出了院子,便是一条花木扶疏的小径,另一侧是刷着白灰的墙,一条长长的抄手游廊顺着墙一路蔓延开去。

天光从树枝间漫漫洒落下来,就啾啾鸟鸣声此起彼伏,两人一边走着,萧如初问道:“府中没有派管事过来么?”

玉缀答道:“管事来过,只不过奴婢问起府中情况时,她便推说问李嬷嬷便是。”

“李嬷嬷?是谁?”

玉缀回道:“便是从前伺候姑爷的那一位嬷嬷了,也是在明清苑里干活,等小姐晨省完,回去或许便能瞧见她了。”

她说着,眉心也不由蹙起,道:“这些丫鬟婆子也太没规矩了些。”

闻言,萧如初便笑了一声,悠悠然道::“这些待来日再说,只是近来少不得要辛苦你与玉露里外打点了。”

“小姐说的哪里话,这是奴婢们该做的事情,”玉缀笑道。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懒洋洋的,带着点笑意,从后面传来:“嗳,三嫂嫂——”

不见其人,只闻其声,萧如初也知道说话的人是谁,她对这个声音的印象简直不能更深了,她的脚步微微一滞,尔后稍稍转过身来,垂着眼唤道:“四弟。”

来人便是唐怀瑜了,他笑吟吟地打开折扇,语气调侃:“三嫂嫂,好早呀。”

萧如初将目光往上挪了一下,终于见着了唐怀瑜的模样,他穿了一件鸦青色的袍子,容貌十分英俊,浓眉剑目,眼廓深邃,显得鼻梁挺拔,唇边带笑,一看就是很率性的性格。

萧如初只是粗略看了一眼,便将目光移开了,落在唐怀瑜打开的折扇上,黑檀木的扇柄,扇面却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她道:“四弟也是去给夫人请安的么?”

闻言,唐怀瑜先是一愣,似乎十分诧异似的,而后才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道:“不了,我今日要去别处,不去她那里了,倘若她问起来,三嫂嫂便帮我带一句,只说我得了很严重的伤寒,出府看病去了。”

萧如初还未答话,他便作了一个揖,眨眨眼,笑吟吟道:“一切都托给三嫂嫂了,唐府有趣得紧,三嫂嫂可要多多保重呀。”

他说完,便一个箭步,直接踏过游廊的栏杆,往一旁的小径去了,待萧如初回过神来,只能看见那一点鸦青色的袍角消失在开败的梨花树后,再也不见踪影了。

玉缀讶异道:“四少爷好生奇怪。”

“各人有各人的脾性,有什么奇怪的?”萧如初微微蹙了眉,游廊恰好走到了底,往右一个拐弯,便听见有女人的笑声传来:“你可没瞧见昨日那场景,真真笑死个人了。”

另有一个女子声音吃吃笑着道:“可不是?四少爷也是,怎的这样胡闹?”

“老爷一向拿他没法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阖府上下敢这样闹的,也就他是独一份了,平日里还没少打少骂?顶什么用?”

“这样说起来,”前一个女子声音道:“我倒是有些可怜那刚入门的三少夫人了。”

“三少爷不在,份例银子都是她的,她哪里可怜了?”

那吃吃笑的女声突然压低了一下,仿佛在窃语,只有零星几个字眼传出来,叫人听不真切。

另一人听罢,才回道:“这谁知道,你上回是没瞧见二房家的眼睛,啧啧啧,差点急出了血,巴不得人家三少爷别囫囵个儿回来。”

“她可不是着急么?”女人掩唇笑道:“三房的好东西都落在了她的兜里,三少爷的亲事,一家子人,就数她最最上心了。”

“那还不止呢,前些日子她去老太太跟前哭,你怕是没看到。”

“此事当真?”

“嗳,我的韶儿当时就在门帘儿外边听着呢,回来亲口与我说的,她叫夫人抓住空子好一通挤兑,那张脸瞅着,乍青乍白,跟开了染坊似的,你没看到真真是可惜了,哎哟乐死个人……”

两人顿时咯咯笑成了一团,一面谈笑着,顺着游廊施施然往另一边去了,仿佛是后院的方向,倒是没看见身后的萧如初与玉缀,也省了许多尴尬。

望着那两道婷婷袅袅的身影消失在廊柱后面,萧如初又想起方才两人说话的随意态度,与对府中人的称呼,那两名女子或许是府中的姨娘姬妾之流。

萧如初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眼看着前方出现了一方琉璃瓦,悬山式屋顶,正脊与檐角俱是镇着吉祥瑞兽,栩栩如生,十分气派。

玉缀提醒道:“小姐,那便是老爷与夫人所住的东跨院了。”

唐府的面积确实大得很,她们走了小半刻钟才到,等到了院子门口,只见四个总角小厮垂手而立,老远见了萧如初过来,便有人入院子内禀报去了。

过了一会,便有一名身着青缎衣裙的丫鬟迎出来,笑吟吟道:“原来是三少夫人来了,夫人在屋子里等了好些时候呢,就盼着您来,快快请进。”

萧如初便随着她进了宅院,进门便是一面影壁,待进了里面,才发现这是一座三进的院子,庭院当中有一座穿堂,地上放着一架紫檀木大理石屏风,待转过了屏风,后面便是三间小厅,厅后便是正房了。

那丫鬟引着萧如初往小厅中坐了,才坐下,便有几名丫鬟奉了茶果上来,其中一人笑道:“三少夫人来了,快去请夫人。”

另一名接道:“绿梅方才已经去了,恐怕过一会子就来。”

她话音一落,便听见厅外有人声传来,遂笑道:“呀,夫人来了,想是□□着三少夫人呢。”

萧如初忙站起来,便见几名丫鬟簇拥着一位妇人进厅来,说是夫人,柳氏的年纪却并不大,许是保养得宜,看上去竟如同二三十岁的妇人一般,只是略显富态些,面容也和善,见了萧如初,便笑着道:“方才还在想着你几时过来。”

萧如初连忙告罪道:“让夫人久等了,原是我的错。”

“不急不急,”柳氏笑眯眯的,又问道:“可去了老太太那里不曾?”

萧如初微微垂了眼,怯生生道:“还不曾,只想着东跨院近些,便先来夫人这里请安了。”

“好好,瞧着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柳氏上下打量着她,面上的笑容愈发和善了,又关切问道:“来了府中,可还习惯?”

萧如初温声答道:“多谢夫人惦念,一切都好。”

柳氏又笑问:“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伺候得可还尽心?若有不得当之处,千万要同我说,这些奴才婢子们,若是一个没管好,便能欺到主子们头上去了,该打该罚,你只管教训便是。”

她说着,又好似想起了什么似的,问一旁的丫鬟道:“绿梅,明清苑里头,是哪些人在伺候?”

那名叫绿梅的丫鬟听罢,便恭声回道:“回夫人,都是在三少爷跟前伺候的老人了,一个叫疏桐,一个叫吹绿的,还有一个李嬷嬷,另外便是三少夫人带来的两名贴身丫鬟了。”

“人可是少了些?”柳氏微微皱起眉来:“如今怀瑾也算是正经成了家的,这三个人确是少了,两个嫩丫头片子,一个老嬷嬷,如何能经得起事?若是人手不够,到底还是委屈了如初。”

绿梅回道:“夫人说得是,前些日子我也去正房院儿那边问了,三少爷这边是该再拨几个人过来才是,只是正房院儿那边回复,说是如今各房的院子里都不够人,待过些日子,府里招了新人,教管妥当了再给明清苑拨过去。”

萧如初连忙道:“多谢夫人费心了,明清苑倒也没有什么要忙的,人手想是能够用,若是给大家添了麻烦,如初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听了这话,柳氏便笑了,拍了拍她的手,道:“果然是个懂事的孩子,不过你来了我们唐府,断然不会短了你的,该有的,一桩桩一样样,都会照着份例来,绝不会有偏颇,谁敢欺你,只管与我说道便是。”

萧如初忙应下了,谢不绝口,柳氏又道:“不过有一桩事情,你可要放在心上。”

正题终于来了,萧如初打起精神,温顺应道:“夫人请讲。”

柳氏问道:“在家中时,可识得字?”

“粗识几个。”

“那便妥了,”柳氏笑道:“我唐府这一家子,根深树茂,往上数数,祖辈上也是出过大官大贾的,到了如今,老爷当家,虽然不敢自夸大富大贵,光宗耀祖,但是养着这一家子人,倒也还过得去,人一多,这事情也就多了,唐府门风颇严,有祖上传下的家训,要仔细遵守才是,平日里谨慎言行,三从四德,这是必不可少的,想来你从前在家中也是学过,我也就不多说了。”

说到这里,她便对一旁的绿梅道:“去取家训来。”

绿梅应了,不一时,便回转来,身后跟了两名丫鬟,手中各捧着两卷书,每卷足有一指厚,边缘还泛着新鲜的灰白色,想是刚印出来不久的。

柳氏见了,便吩咐道:“过一会子,给送去明清苑里去。”

两个丫鬟应下了,柳氏正欲再说话,却听厅前有一名丫鬟进来,通禀道:“二少夫人同二少爷过来了。”

萧如初注意到柳氏只是微微颔首,并没有说话,端起一旁的茶盏,喝了一口,绿梅这才便道:“请二少夫人和二少爷过来罢。”

第四章

萧如初原本坐在柳氏下首,听得这话,便立刻站起身来,往旁边让了让,柳氏见了,倒也没多说什么,门口便有几名小丫鬟,簇拥着两人进来了。

左边是一名身着牙色衣袍的男子,中等身材,只是神色有些不大好看,面色蜡黄,耷拉着一张脸,眼角下垂,显是一副酒色过度了的模样,他先是掀起眼皮子在屋子里兜了一圈儿,目光一一扫过那些青葱儿似的丫鬟们,最后将目光落在了萧如初身上,上下那么一溜,眼珠子都亮起来了,连脚下的步伐都加快了些许。

他面上带上了笑:“夫人安好,这是哪家的妹妹?倒像个生面孔,从前没见过的。”

男子话音一落,身旁的女子便偷偷拽了一下他衣裳,恨铁不成钢地压低声音道:“什么妹妹妹妹的,这是你弟媳妇儿!别闹笑话了。”

霎时间,整个小厅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似的,无比尴尬,即便是不认识,萧如初梳得也是出了阁的发髻,又是这个时辰出现在东跨院,很显然,长了眼睛的都知道她的身份。

不过,普天之下,没长眼睛,又或者眼睛长在后脑勺的,也不算少见,萧如初垂了眼,像是没听到那几句一般,向两人见了礼。

唐怀瑛悻悻然撇了一下嘴,不耐地扯回自己的衣裳,抱怨道:“我这不是昨天没在府中么?”

谢氏抽了抽嘴角,她的模样生得不错,柳眉杏眼樱桃口,算是典型的美人胚子了,只是不知怎么,眉梢眼角总是透出一点令人不大舒服的神色来,或许是因为太瘦的缘故,下颔削尖,看人时总是不自觉地微微扬起,她先是向柳氏行了礼,曼声道:“夫人安好。”

柳氏没吱声,她也并不在意,转过来,这才对萧如初道:“弟妹来得好早,本以为在路上能遇见你呢,特地绕去明清苑那边过来,谁成想,这瞅了半路,也没见着人影。”

萧如初微微笑道:“倒叫二嫂费心了,因我对府中不太熟悉,怕误了时辰,故而来得早些。”

她答得滴水不漏,谢氏只得道:“那弟妹可要多多留意了,这宅子大得很,弟妹想是从前没见过的,可别走错了门,三弟如今不在府中,引人说道可就不好了。”

她说罢,还笑了两声,只听哐当一声,一旁传来茶盏瓷器碰撞的声响,柳氏的脸色沉了下来,望着她道:“说得什么混账话?!嘴上没个把门的,什么话都是能说的?平日里的教养都到狗肚子去了?”

谢氏闭了嘴,没再出声儿了,唐怀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怨责她道:“赶紧闭嘴吧你,怎么事儿那么多,叽歪个没完,还得去老太太那里请安呢。”

萧如初自始至终没有说过话,眼看着谢氏挨了柳氏的骂,又受了丈夫的责难,之前的气焰便如同被一瓢水泼了似的,噗嗤一下全没了。

柳氏又随手点了几名丫鬟,皆是谢氏带过来的,拧着眉道:“都挤在我屋子里做什么?还有没有规矩了?来给我请个安,难不成还是一路给抬着过来的?”

那几名被点了的丫鬟,忙不迭退了出去,谢氏忍了气,还是一言不发,柳氏这才像是舒坦了,端起茶盏又喝了一口,厅里气氛沉闷,侍立的丫鬟们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恰巧门外又来通禀,说是大少爷和大少夫人过来了。

柳氏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对萧如初道:“来的是你大哥和大嫂嫂,昨日你拜堂时,他们也在的。”

只这一句便把二房给比了下去,萧如初忙应了,见有一人从门外进来,许是丫鬟婆子们都留在厅外面了,倒是看着没有多大的排场架子,那女子着了一件玫红的衣裳,面上笑吟吟的,手中托着一个檀木漆雕小盘,鹅蛋脸,眉如点翠,眼睛有神,看上去是个爽利的性子,见了柳氏先是笑道:“给娘亲请安了,娘亲安好。”

柳氏脸上露出一个笑来,连声道:“好好。”

过了一会,才有一名男子慢腾腾地从门口进来,这便是唐府的长子,唐怀瑢了,他的身材与唐怀瑛差不多,只是要更加富态些许,看上去有些文弱,萧如初粗略扫了一眼,便知道此人是柳氏所出,两人长得有三四分像。

至此,唐府的四位兄弟她见了三个,荒唐的是,她还没见着她的夫君,也不知这辈子还能不能见着,萧如初百无聊赖地想着。

唐怀瑢的妻子杨氏显然与柳氏十分亲昵,问了安之后,便将手中的檀木漆雕小盘奉过去,笑道:“这是昨儿个,庄子里送了茶叶过来,乃是今年头一批明前茶,今年初春少雨,这明前茶比去年的要好,想是娘亲素日里忙,没空想这个,我见着便立刻挑出一些,给娘亲送来尝一尝。”

柳氏十分高兴,道:“你有心了,可不是么,最近忙怀瑾的婚事,老太太身子又不爽利,倒是听说庄子送茶叶来的事,只不过一直没空出来。”

杨氏笑吟吟道:“娘亲先试一试,等来日,我娘家有表哥从西湖回来,也特意去了信,请他带一些好茶叶,到时候送来给娘亲。”

柳氏听了,夸赞她几句有孝心,两人又亲亲热热地说起旁的话来,萧如初便注意到旁边的谢氏一脸漠然,仿佛跟没听到似的,反倒是唐怀瑛皱着眉看了她好几眼,似乎是在暗示着什么,然而谢氏只顾着低头喝茶,岿然不动。

杨氏与柳氏说完,这才将目光转向萧如初,亲热地笑道:“三弟真是好福气,三弟妹长得这样标致,今日一见,只怕我以后都不敢出门了。”

柳氏奇道:“怎么不敢出门?”

“自个儿丑呀,”杨氏掩唇笑起来。

柳氏忍不住笑着嗔道:“就你这张嘴最能说。”

这婆媳俩一唱一和,萧如初只好微微垂下头,仿佛是被说得害羞了,眼睛瞥见对面的谢氏面上露出一个冷笑来,转瞬即逝。

唐怀瑢自打进了屋,除了问过安,就没再怎么说过话,端着茶盏坐在一旁,专心致志地喝茶,那厢杨氏笑完了,见他这般模样,便嗔怪道:“你是特意来喝茶的么?倒是说几句话呀。”

唐怀瑢慢吞吞地放下茶盏,想了一会,才道:“爹今日是去了商行么?”

柳氏答道:“可不是,这几日因为怀瑾的婚事,忙得连茶都喝不上几口,昨日总算办妥了,听说商行那边出了急事,要去淮州一趟,你爹今日一大早天没亮便急匆匆地去了,走的水路,想是要小半月才能回转了。”

杨氏眉头蹙起,忧心忡忡:“爹不是向来坐不得船么?”

“有什么法子,劝他换个人去,也不听,”柳氏叹息一声道:“养着这一大家子,老爷总要拼命才行,你们呀,一个个的,都该让他省省心才是。”

她说着,手指将众人一一点过去,又道:“旁的不说,前阵儿西城布庄的事情,惹出来之后,可把老爷气得几天没吃下饭,在书房里呆了几宿,你们倘若有孝心,就该好好管束自己才是正经,免得出了事,叫老爷给你们兜底儿。”

她话中明显意有所指,萧如初微微抬起头来,只见谢氏憋得脸都青了,想说什么,到底还是没说出来,反倒是一旁的唐怀瑛想说什么,被她悄悄拽了一把,话又咽了回去。

杨氏温顺道:“娘亲说得是,我们妇道人家,也不懂店铺庄子里的事情,那都是男人们管的,只愿一家子后宅院儿里和和气气,不教爹与娘亲操心罢了。”

柳氏满意地点点头:“你向来是个懂事的孩子。”

这句话一出,萧如初便瞟见谢氏的脸色又更青了,只得以喝茶的动作掩饰,看是眼看着,那茶从头到尾半点都没沾着,怕是喝不下去了。

柳氏与杨氏又是好一阵说道,那叫一个热火朝天,婆媳和睦,厅里眼看都没人插得上话的,说完孙辈说杂事,有茶奉来,她们也不嫌口干,聊到了日上树梢,阳光从外面照进厅里地方上,青砖亮堂堂的,想是平日里擦洗得勤快,跟一面铜镜也似。

柳氏这才意犹未尽地止住了话头,道:“人都齐了没,想来正院儿那边老太太也起了,我们这便过去罢。”

绿梅在一边回禀道:“正院儿那边已经起了,四少爷和五少爷还没过来。”

柳氏的眉头皱了起来,道:“怀琛今日是头一遭去书院,老爷与我说过的,倒不必管他,怀瑜又是怎么个回事?”

她说着,语气也不太和气了,隐怒道:“今儿十五,他平常懒散不来我这倒也罢了,管不了他,如今老爷不在府中,初一十五他都不过来了?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嫡母了?”

萧如初忽然就想起路上遇着唐怀瑜时,他说的那一句话来,犹豫再三,还是低声开口道:“夫人,我路上过来时,曾经遇见了四弟。”

“你遇见了他?”杨氏满脸讶异道:“在哪里?”

一时间厅中众人的目光立刻望了过来,意味不明,萧如初没有回望过去,只是看着柳氏,温声道:“如初对府中不甚熟悉,在哪儿也记不得了,只记得是在游廊转角后,再走一段路有一棵大桂树,一抬眼便能瞧见东跨院的房顶。”

她当然不是在这个地方遇见的唐怀瑜,只是她猜测,这一路必然是往前院去的,而她真正遇到唐怀瑜的地方,还要往自己院子那边靠近些。

第五章

萧如初故意含糊了具体位置,众人也是无语,东跨院的房顶这么亮堂,隔老远就能见着,但是有大桂木的地方,显然就是往前院去的垂花门附近了。

柳氏缓和了神色,道:“他与你说了什么?”

萧如初露出一个怯生生的笑,柔顺答道:“我与四弟问过好,又问他是不是也去给夫人请安,他没说话。”

柳氏疑惑道:“没说话?”

“是呢,”萧如初道:“我瞧着他脸色苍白,脚步虚浮,倒像是得了病一般,冲我摆了一下手,便往前边去了。”

柳氏皱了一下眉,正欲说什么,却听有丫鬟来回道:“四少爷方才遣了人来,说是得了急病,一大早出府瞧病去了,今日便来不了东跨院请安了,请夫人不要怪罪。”

“他都这样了,我哪里敢怪罪?”柳氏即便是忍着气也只得揭过这一茬,叹了一口气道:“罢了,既然如此,就我们几个一道去吧,别误了时辰。”

她说着,便站起身来,杨氏连忙过去扶着她,一行人便跟着她出了厅,杨氏与柳氏打头,后面跟着唐怀瑢,再往后便是唐怀瑛与谢氏夫妇,萧如初带着玉缀走在最后头,被一群丫鬟婆子们簇拥着,浩浩荡荡地出了东跨院。

没走几步,萧如初便听见柳氏的声音从前边传来:“如初,如初你过来这里。”

萧如初心里正琢磨着事儿,不免有些走神,一旁的玉缀连忙凑到她身侧提醒道:“小姐,夫人叫您呢。”

萧如初便稍稍加快了脚步,越过唐怀瑛夫妇,走到柳氏身旁,温声道:“夫人。”

柳氏挽了她的手,和善笑道:“你是怀瑾的新婚妻子,头一回见老太太,老太太她向来疼怀瑾,总念叨着怀瑾还没成家,如今她见了你,该是高兴着呢,你也不必拘束,就拿这里,当你自己家便好。”

萧如初眉目微转,轻轻一笑,道:“夫人说的话,如初都记下了。”

柳氏笑容慈和,又拍了拍她的手背,一行人顺着游廊走到底,右边便是一座大院儿,与东跨院一般,也是琉璃瓦顶,只不过要较东跨院更为正式气派了,门口的垂手而立的小厮见了,便立刻进去通报,不多时,有几名穿红着绿的丫鬟们迎了出来。

将一行人引进了院子,正面是几间小厅,两旁是东西厢房,皆是修饰富丽堂皇,雕梁画栋,小厅门口挂着金丝绞成的鸟架子,一只毛色鲜艳的大鹦鹉正立在上头,歪着脖子冲众人左瞅右瞅,最后伸着脖子连声叫道:“请安的来了,请安的来了!”

声音粗嘎,嗓门又大,震得人耳朵疼,后面的唐怀瑛呿了一声,笑骂道:“你这傻鸟,再瞎叫嚷,我拿你煮了下酒来吃!”

闻言,谢氏白了他一眼,娇声道:“那可是老太太的心肝儿,比你娇贵着呢。”

柳氏带着一些人,鱼贯入了小厅内,正见着一名身材高挑的丫鬟过来,见了礼,又道:“老太太正在吩咐事儿,还请夫人与几位少爷少夫人稍待片刻。”

柳氏没有话说,几人便在厅中入了座,萧如初往下首坐了,杨氏见了,便极力劝她往上坐,甚至将自己的位置让了出来,十分殷切。

萧如初自然不敢受,推让片刻,到底还是没有坐过去,杨氏便只能作罢,才不一时,便有两名丫鬟打起帘子,另有两名小丫鬟搀着一位老太太进了小厅。

老太太身着深黛色的软缎衣裳,上边绣着耄耋富贵花样,两鬓斑白,面上两道深刻的法令纹,瞧着精神气倒不错,步伐走动间,也还自如,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头上插着几支镶翠玉寿星鎏金银簪,众人见了,连忙站起身来,向她问安。

老太太点点头,往上座坐了,这才道:“怎么今儿凑到一起来了?”

柳氏笑道:“也确是巧,因如初在我那处坐了一会子,怀瑢和怀瑛便前后脚过来了,索性便一同来了老太太这里,也免得您费神。”

老太太点头,一旁便有丫鬟奉了茶盏到萧如初跟前来,萧如初连忙接了,又躬身奉给老太太,垂着头,轻声道:“如初给老太太请安了。”

老太太却并没有伸手接,只是盯着她看了许久,她不接,萧如初自然也不能抬起头来,所幸她从前在萧府,什么难堪尴尬的场面没见过,嫡母嫡姊的刻意刁难,比这更一言难尽的多了去了,没有什么受不起的。

终于,精致的漆雕小盘上的茶盏微微颤抖了一下,萧如初手酸了,老太太这才慢腾腾地接了茶盏,两道法令纹动了动,道:“你今年多大了?”

萧如初心里笑了一下,恭敬答道:“年底大雪那一日,刚满十七岁。”

“年纪还是有些轻了,瞧着经不得事。”老太太言简意赅地评判了一句。

一旁的谢氏轻声笑道:“听说原本定的是她的姊姊,后来才换的,倘若是那一位,倒仿佛要更合老太太的心意一些。”

柳氏不悦地看了她一眼,暗骂她多嘴,又连忙道:“老夫人,我拿了高人给的生辰八字,对照着整个洛京的适龄女儿一一核过了,唯有萧家的两位女儿最合适,原先定的确实是萧家的嫡女,只不过后来听说她已经定下了亲事,这才又换的。”

听了这番解释,老太太的神色和缓了些,道:“那也便罢了,总归是没得挑的,只怕年纪轻了,定不下性子来。”

柳氏笑容满面道:“老太太过虑了,我瞧着,如初是个温柔懂事的。”

萧如初心中微微打了一个突,还没反应过来,便见老太太看向她,道:“既然如此,那我也直说了。”

萧如初勉力定下心神,道:“老太太请讲。”

“你仔细听好,”老太太放下茶盏,面上的法令纹显得她十分严肃,道:“你既然嫁给了怀瑾,进得我们唐府来,有些事情,我便也直接与你说了,他年前跟着去行商,途中恰逢匪盗,商队遇难,怀瑾也不知下落,侥幸逃回的仆从也无有见过他的,此事想必你也知道了。”

萧如初点点头,她当然知道,唐高旭作为洛京首屈一指的大商贾,本就十分引人关注,唐府三少爷行商遇难,半路失踪,几乎在几天之内便传遍了整个洛京的大街小巷,更遑论家中也经营商事的萧府了。

老太太道:“老身请归元山的高人算了一卦,若要怀瑾平安回来,必然要一门亲事来冲一冲喜,这才找上了你们萧家,你也能踏入我唐府的门来。”

“既然你进了唐府的门,府中的规矩,我就不必多说了,自有人教给你。”

她说着,顿了顿,喝了一口茶,一旁的柳氏适时接了话,笑道:“如初今晨去我那里,我便说与她听了,府中规矩,家训一概事宜,皆会事无巨细,一一教导的,还请老太太放心才是。”

“你这样说,我也放了心,”老太太放下茶盏,又对萧如初道:“这我也不管了,还有一桩,顶顶重要的,你即便是吃不上饭,也要给我做好。”

“每日晨起,必要焚香诵经,初一十五,去大悲寺上香,这是必不可少的,”老太太顿了顿,道:“今日便罢了,我另派了人去,不过你须得记着,上香这事可万万不能疏忽了,这关系着唐府的运数,稍后你去佛堂,自然有人给你经书,须得日日抄写,每日酉时,将当日抄好的经书送去佛堂安放,为唐府与怀瑾祈福。”

这话说得不容置疑,萧如初垂着头,温声应道:“是,如初记下了。”

“嗯,”老太太摆摆手:“旁的我也不多说了,平日里要谨慎言行,若有不得当的地方,犯了唐府的规矩,你也别怪老身不疼你。”

萧如初心中冷笑一声,语气却仍旧是怯生生的:“是,老太太的训诫,如初定然时时刻刻谨记于心,不敢或忘。”

老太太的话,这才算是训完了,萧如初退到一旁坐下,老太太扫了众人一眼,道:“还有一桩事情,前阵儿因着府里忙不过来,今儿得空,人恰巧也来得差不多了,我就说了。”

她说着,道:“往年到了这个时候,各个院子也该修整修整了,我想着西跨院没人,又离得正房近,不如便腾出来,收拾一番,建个凉阁,供宣冲宣贺他们读书用,你们瞧着如何。”

老太太发了话,虽说看着是问他们的意见,实则早已经定了主意,这时候谁敢说半个不字?

柳氏笑道:“这怕又是那几个混猴子提议的罢?我瞧着倒也不错,他们几个,从学堂回来便撒了欢似的,书斋也不爱去,只说那里鸟叫声成天见儿惹人烦,看不进去半个字儿,西跨院确实是清静些,又离得老太太近,得了闲还能瞧一瞧他们。”

杨氏也连声附和,老太太面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谢氏眼睛一转,想起一桩事来,趁着她高兴,笑眯眯凑过去道:“老太太,既然趁着修整院子,我便想提一提了。”

“你说。”老太太和蔼道。

谢氏笑道:“兮悦如今也有十四,过了今年年关便是及笄的姑娘了,也该挪出去才是,我看西厢这边还有个听松园,空着也是空着,不如便腾给她。”

一旁的唐怀瑛也笑着帮腔道:“好奶奶,正是这样呢,宣冲绮华他们几个年纪也大了,住一个院儿也多有不便,西厢的院子既然空着,也是实在是浪费了,正好兮悦明年及笄,该挪院儿了才是。”

他话音刚落,萧如初便听见杨氏笑了一声,意味不明:“甭说一个听松园,就是再来三个,你们也挤不下。”

气氛霎时就冷了下来。

第六章

谢氏的语气不悦道:“你这是什么话?难不成要等兮悦出阁的时候,再挪院儿?”

“我可没这样说,”杨氏眼皮子一抬,笑道:“修一个院儿,可是好大一笔花费呢。”

谢氏冷笑道:“这花费又不必你来出,老太太自有主意,兮悦如今要挪院儿,你一个伯母说这话未免也太过诛心了。”

杨氏却道:“虽说如此,难不成是你来出?便是府里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谢氏柳眉一皱:“你——”

“好了!”老太太把茶盏一放,面上的法令纹显得她极其严肃,语气不太好地道:“吵什么吵?就这么点子事?各个都是有主意的,不如你们自己张罗去?”

老太太一发话,众人顿时噤声,老太太又道:“既然你们抓着这一点不放,那就各人的院子各人修,谁也甭说话了,兮悦挪院儿的事情,等来日及笄了再说。”

柳氏瞪了两人一眼,连忙道:“老太太说得有道理,那就按您说得来,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您可别气坏了身子。”

老太太喝了一口茶,摆了摆手,没好气道:“这事儿就交给你办了,让他们折腾去,都别挤在我这了,我头疼得紧。”

闻言,柳氏面上一喜,于是谢氏的脸又青了,唐怀瑛瞪了她一眼,一甩袖子,转身便走,经过萧如初时,还听见他低声骂了谢氏一句:“蠢货。”

一行人又各自散去,待出了正房院儿,萧如初便想起来老太太交代要去一趟佛堂,又请了一名丫鬟带路,往前院去了。

没走几步,便听见谢氏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弟妹留步。”

萧如初停了脚步,转身果然见谢氏正缓步过来,挑了挑眉,问道:“弟妹这是去哪儿?”

萧如初浅浅一笑,回答:“正要去佛堂拿老太太吩咐的经书呢。”

“原来如此,”谢氏拿着绢子的手轻巧掩了唇,也不知是不是在笑。

萧如初不以为意,只是问道:“二嫂嫂有事么?”

谢氏放下手,答道:“我正准备回院儿,可巧见着你,便顺便知会你一声,明清苑也没有修整呢,原本倒不必你来操心的,按例来算,府中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派人修整,谁成想……”她说着叹了一口气,语气忧心道:“这回老太太可是恼了,大房也真是……”

她没把话说完,便又笑了一声道:“我也只是与你说一声,让你有个准备罢了,咱们院儿隔得不远,弟妹若是无聊了,有什么知心话儿,也可以同我说一说。”

萧如初自然是应下,谢氏这才施施然往西厢院子的方向去了,前边的丫鬟细声细气地问道:“三少夫人,我们还走么?”

萧如初点头道:“劳烦你带路了。”

“三少夫人客气,这是奴婢该做的事情。”

佛堂不在后院,而是在唐府前后院之间的花园中,需得过了垂花门,从花园中穿过,往左走一段路程,才是佛堂,果然有丫鬟等着了,见萧如初过来,便取了厚厚几沓佛经交给她,又道:“老太太交代了,经书须得每日念诵十遍,日日抄写,每日酉时前将抄写好的佛经送过来佛堂安放,还请三少夫人不要忘记了。”

萧如初道过谢,那丫鬟见她神态谦和,便有些不忍,又压低声音提醒道:“虽说老太太没有说要抄几页,不过三少夫人每日送过来的佛经,务必不要少于五页,否则上头查究起来,奴婢也做不了主的。”

萧如初听罢,讶异地看了她一眼,笑着问道:“多谢你提醒了,你叫什么名字?”

那丫鬟答道:“奴婢名叫白雀。”

回去的路上,萧如初随手翻了翻那些经书,发现都是一些极其常见的佛经,比如《般若波罗蜜多心经》《金刚经》《楞严经》这一类的,她将经书合上,玉缀问道:“小姐,我们现在回明清苑么?”

“回吧。”

来时萧如初记了路,回去便把那丫鬟打发走了,待两人又走了小半刻钟,这才看见了明清苑的宅门,此时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待萧如初与玉缀进了门,便听院子里传来争执吵嚷的声音,萧如初听着,其中一个是玉露,另一个声音脆生生的,又有些尖细,她没听过的。

玉缀微微皱了眉,低声道:“大白天的这样吵嚷,还有没有规矩了。”

她说着,正欲进院,却被萧如初拉住了,两人站在外墙根下听了起来,只听玉露道:“摘一枝花儿又怎么摘不得了?可别是金镶的叶子玉做的花罢?我今儿还偏就摘了,我不止摘,我摘了还给搁瓶子里放起来。”

另一个没听过的少女声音怒气冲冲道:“这院子里的花儿都不能摘!你放下!”

玉露向来嘴硬得很,寸步不让:“凭什么?我们小姐是院子里的主子,当家的夫人,她喜欢一枝花儿,还要你来指手画脚?这院子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她还做不得主了?”

萧如初这才想起来,早上伺候她梳妆时,玉露确实问过她是不是喜欢墙角那一丛迎春花,还说要为她折来养在屋子里。

那尖细的少女声音冷笑道:“还主子夫人呢,可别笑死我了,这花儿是三少爷种下的,谁也不能摘,你若是强来,可别怪我不客气!”

“你倒是不客气给我看呀!”

那尖细的少女声音冷嘲热讽道:“也不知是哪来的葱搁这儿装大头蒜,若不是三少爷如今不在府中,哪儿轮得着你们小姐进门来?”

听罢这话,玉露顿时勃然大怒:“你敢看不起我们小姐?!”

那少女冷嘲热讽:“哼,说不得哪天三少爷回来便休了她,想当我们明清苑的家,劝你们可趁早死心吧!”

“你竟然敢看不起我们小姐?!”玉露怒气冲冲的声音里隐隐含着几不可辨的哭腔:“我、我——”

萧如初顿感大事不妙,玉露平日里虽然活泼跳脱,却是个狠烈性子,逼急了兔子也能咬人,更何况是玉露?

她与玉缀立刻不约而同转身便往正院门口走,然而动作到底是慢了,只听院子里传来悲愤的一声嚎:“我挠死你个小贱蹄子!敢骂我们小姐!挠你个满脸开花!”

霎时间尖叫声响彻了整座院子,鸡飞狗跳,哭喊声叫骂声,直上云霄,一地鸡毛……

待萧如初进了院子,只见玉露扑到一个十四五岁的丫鬟身上,又是抓又是挠,动作既狠又准,招招都没落空,她向来机灵,从前也是有过经验的,专门挑那些明眼上瞧不见的地方使劲儿,扯头发拧胳膊肉,那丫鬟明显是个没动过手的,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头发被扯得后仰着头,伸出手去,几次都没抓着玉露的脸。

玉露嘴里还一边哭一边骂:“呜呜呜……叫你嚣张!呜呜呜……叫你瞧不起我们小姐!呜呜呜……今儿挠不死你我玉露的名字倒着写!呜呜呜……”

语气之悲愤,情绪之激烈,倒仿佛吃了亏的那个人是她一般。

另外院墙下还站着一个小丫鬟,似乎被这一突发状况给搞懵了,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立刻上前去拦架,眼角瞥见萧如初正站在院门口,动作不自觉就慢了下来,口中弱弱劝道:“你们别打了……别打了少夫人回来了……”

玉露虽然情绪激动,但是耳朵还算灵敏,到底是听见了这句话,立刻松了手,与她打架的丫鬟没听明白,见挣脱了桎梏,立刻手一伸,给玉露脸上狠狠来了一下子,登时几道血印子现了出来。

萧如初眉头一皱,玉露只是吃痛地倒抽了一口凉气,也不管她了,只是捂住了脸,向萧如初小声道:“小、小姐……”

“做什么呢?闹得鸡飞狗跳的。”萧如初皱眉看着两人,打了一架之后,自然是形容狼狈,玉露倒还好,她身手敏捷灵活,除了最后脸上那一下,几乎没挨着什么,倒是被打的那个丫鬟,低着头,一边的发髻都被扯散了,垂落在一边。

玉露还企图掩盖事实,遂小声回道:“没、没什么……”

萧如初不看她,望着那个丫鬟,道:“你叫什么名儿?”

过了一会,那丫鬟才低着头答道:“奴婢叫吹绿。”

萧如初又看向之前试图劝架的那名丫鬟,道:“那你便是疏桐了?”

那丫鬟细声答道:“回少夫人,奴婢正是疏桐。”

“她们俩个因为何事而起了争执?”萧如初问道。

疏桐犹豫了一会,还是选择避重就轻道:“回少夫人,是因为玉露姐姐要摘院子里的迎春花儿,吹绿不让,两人这才了争执。”

“你胡说。”玉露捂着脸,瓮声瓮气地反驳。

疏桐被她这一凶,立刻闭上嘴,不敢再吱声,萧如初看了玉露一眼,道:“你先别说话。”

玉露再次老实了,萧如初又看向垂头而立的吹绿,轻声细语地道:“吹绿,你来说说,当真是如此?仅仅只是为了几枝花儿?”

闻言,吹绿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微微一抖,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萧如初就在她面前,穿了一件绛红的衣裙,站在背光的位置,阳光漫漫地照落下来,将那绛红的颜色照得仿佛发了光似的,刺目得令她不敢直视。

吹绿迎着朝阳,看不真切萧如初面上的表情,然而即便是如此,她也觉得有些压力慢慢地爬上心头,她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之前说那些话时的嚣张气焰顿时不再,她到底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丫鬟罢了,而萧如初虽然从前过得并不如意,但是在萧家,庶出的小姐,那也是当小姐来教养的,出身到底是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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