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固,海州人,他父亲早死,留下些积蓄,由寡母抚养长大。他长得挺俊秀,十五六岁了还很稚气。刘母年年清明节前带儿子去娘家扫父母的墓。这一年,她对儿子说:“子固,娘老了,怕出远门了,今年就由你到盖州去扫外公外婆的墓吧。”
刘母派老仆刘忠同行。刘子固的舅父家在老远的盖州,到了那里,赶上跟舅父去祭扫外公外婆的坟墓。刘子固来到繁华的盖州,在大街上看见一个美丽的少女,站在一家杂货铺子的柜台里。他被少女的美貌所吸引,就走进杂货铺,对少女说:“我要买把扇子。”不料,少女不理他,回头朝店里后面喊了一声:“爹,有个主顾要买扇子!”少女的父亲出来,殷勤地取扇子给他,子固觉得很扫兴。
他本来不想买扇子,故意还了个很低的价钱,放下扇子就走,走到街对面又站住了。等少女的父亲走开,他就又进了铺子,少女又要找她父亲,他连忙说:“不用不用!随你讨个价,我决不还价!”少女点点头,取了扇子给他,故意讨了个高价,他掏出钱来如数付清,拿起扇子走了。
第二天,子固又去了,还像昨天一样,请她不用喊父亲,这回买了一包香粉,还照她讨的价付了钱就走。可是走了没几步,听见少女在背后喊他:“回来,回来!”他回来问,唤他干什么,她说:“刚才我是漫天讨价,实在是不值这许多的!”说着,拿了一半的钱还给了他,他问姑娘叫什么?姑娘说:“姓姚,叫阿绣。”从此,刘子固每天都到铺子里来买东西,不是脂粉,就是手帕,阿绣呢,总是拿纸替他包好,用舌头舔一下粘住了给他。
他回到舅父家里,从怀里掏出包来都不敢再动,他怕弄掉了阿绣用舌头尖舔过的痕迹。这样过了半个月,屋子里大包小包一大堆。原封不动,还不许刘忠碰一下。这可引起了刘忠的怀疑。刘忠终于发现了小主人到杂货铺去的秘密,忙报告了子固的舅父,说小主人被杂货铺的姑娘迷住了。舅父担心出事,就打发子固赶快回家,他把大包小包放在一只箱子里,叫刘忠小心搁在马背上,就像是在盖州觅来的珍宝。他回到家里常常关起门来,打开箱子,检点大包小包的手帕脂粉之类。他对物生情,出神地想着阿绣。
第二年,又到了扫墓的日子,他二次奉母命来到盖州,见过舅父。他当天就上街,跑到姚家杂货铺门前,谁知店门上了锁,真叫人大失所望。他还以为姚家偶然出门未归,第二天一早又去,可是店门仍然锁着,向邻居打听,才知她家因买卖赚不了钱,暂回原籍广宁去了。这一次,盖州还是原来的盖州,对他却似乎变得枯燥乏味了,他在舅父家里没精打采地住了不几天就告辞了。
回到家,刘母看出儿子有点异样,就开始给他议婚,可是媒人说一家,他摇摇头,再说一家,他不点头,说了一百家,他一百个不愿意。刘母又生气又纳闷,刘忠这才把小主人去年在舅父家里的事情说了出来:“不瞒老夫人说,小主人的心上人是盖州杂货铺里的阿绣。”可是刘母不满意,转年又到了盖州扫墓的时候,刘母却不让儿子去舅父家,子固心里不高兴。他神情恍惚,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了,请大斧诊脉处方,药名叫做“善忘草”,大夫暗中告诉刘忠:“你家小主人害的就是相思病。”
刘母急得没有法子,心想:还不如照儿子的意愿办事吧,她就写了一封信,叫儿子当即动身,到盖州去请他舅父找姚家求婚。刘子固兴高采烈地到了盖州,把信给了舅父。舅父看了说:“好办,好办,我这就去。”可是舅父回来之后却告诉他:“好事不成!姚家已经把阿绣许配了一个广宁的同乡。”一句话像浇在子固头上的一桶凉水!年轻人灰心丧气地回到海州,叫了一声“娘”嗓子眼便哽住了,急急走向自己的屋子。
他捧着那只箱子,眼泪像雨一样流了下来。刘母进来安慰儿子:“傻孩子,天下有的是美女呀!”可是他说:“儿子情愿打一辈子光棍,除非你叫媒婆访一个长得和阿绣一样的!”刘母叫刘忠把阿绣的模样说给媒人们听:个子不高不矮,身材不胖不瘦,脸蛋红红的,丰满的双颊上有两个笑涡。
过了几天,有个媒人兴冲冲跑来说:“老太太,小少爷,复州地方有一位黄家的小姐,长得那个美呀,就像刘忠说的阿绣姑娘差不离!”子固不信天底下还有像阿绣那样美的女子,刘母派刘忠带上钱陪他到复州去一趟,访访那个姓黄的小姐。主仆二人刚进复州的西门,子固忽然见朝北一家,双扇门半开半闭,门内有个少女,长得很像阿绣!
那少女边走边朝他俩看,然后进屋去了,子固觉得确实是阿绣,没有错!难道这就是媒人所说的黄家吗?也许是姚家搬到这里来了吧!他立即强迫刘忠在这家的东边租一所房子,住了进去。主仆向房东一打听,知道西边那家一不姓姚,二不姓黄,姓的是李!子固想: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相像的呢?准是阿绣嫁了广宁姓李的,跟她丈夫住到这里来了,他成天望着那家的大门,希望再看到那女郎出来证实一下。
这一天,太阳刚落山,她果然开门出来了,她不是阿绣又是谁呢?奇怪!她一眼看见他,马上转身,朝屋子后面做了个手势,又用手在额上指指,这才关门进去。子固高兴极了,可是有解不开她打的哑谜,想啊想啊,朝房子后面走去。房后是一座空旷的荒园,西首有有一堵矮墙,才到肩膀那么高,他想:对!她是叫我再这里等着吧!他在墙脚边的草丛里蹲了下来。过了老半天,墙头露出一张脸来,轻声说:“来了吗?”他连忙站起来,果然是阿绣!不由得掉下眼泪。
她隔着墙拿手帕给他擦着眼泪,他哽咽着说:“想方设法找不到你,以为这辈子完了,没想到还有今天,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呢?”她说:“姓李的是我的表叔。”他说:“我跳墙进来好吗?”她说:“不,你先回去,把你的仆人支到别处睡,我半夜里去找你。”他急急忙忙回来,好说歹说把刘忠支到马棚外面的小屋里去住了。二更天,她悄悄地来了,身上穿的还是两年前的那一身衣裙,头也没有戴绚丽的首饰。
他拉着她的手坐下,问她:“你已经许了人家,为什么还不出阁呢?”她说:“爹嫌海州路远,不愿我嫁到你家,所以对你舅父说谎,要你断了念头。”两人亲热地谈到四更天,他才送她跨过矮墙回去,约好第二天夜里再来。从此,子固每夜和阿绣相会,不想回家。一天夜里,他和阿绣依偎在一起,被刘忠在窗洞窥见了。
刘忠见是阿绣,可又不信是真的,他越看越不对头,吓得腿都软了。第二天,刘忠问子固:“少爷,每天夜里同你来往的是什么人呀?这屋子可冷清,是狐狸和鬼怪出没的地方,你想想,盖州的阿绣怎么会到复州来的呢?”子固说:“西邻是阿绣的表叔家,这有什么可疑的?”刘忠说:“我早打听清楚了,东家只有个老婆婆,西家只有个小娃娃,也都没有女眷,你准是遇见狐狸鬼怪了!”
刘忠又说:“她怎么会一身衣裙几年不换?再说,我看她的脸色太白,两颊比较瘦削,笑时不露酒窝,不如阿绣好看哪!”子固这才害怕起来。夜里,她又来了,一进门就说:“刘郎,我知道你对我起了疑心,是的,我不是阿绣,不过我没有害你的意思,无非是了了和你的缘分罢了。”正说着,刘忠拿着刀推门进来,她喝道:“把刀放下!你主人对阿绣痴心,你对主人忠心,我不怪你,快去拿酒来,我同你主人喝杯分手酒。”
刘忠顺从地搬来酒菜,她喝了几大杯,站起来说:“我走了,等你成了亲,我再来同新娘子比一比,看谁长得漂亮!”说罢一转身就不见了。第二年,刘子固又来到盖州,他不住到舅父家去,带了刘忠在姚家附近租了一所房子住下,就派刘忠去姚家说亲。刘忠到了姚家,阿绣的母亲说:“阿绣爹在广宁给阿绣挑婆家,成不成还不知道,要等他回来才能商量。”子固听了刘忠的回话,只得静等阿绣和她父亲从广宁回来。
谁知过了几天,邻国出兵犯境,盖州万分危急,主仆二人只得赶快离开盖州,想逃回海州。半路遇到军队,主仆冲散,子固被士兵抓住了。他当夜趁防守不严,偷了一匹马逃走了。一路飞奔,快到海州地界,看见前面逃难的人群中有一个女子,蓬头垢面,一脚高一脚低地走着。刘子固骑马过去,仔细一看,原来是阿绣!可心里还怀疑,问道:“你是真阿绣吗?”阿绣说:“这是什么话?阿绣只有一个,还会有真假吗?”
他下马说了经过,阿绣说:“我是真阿绣!跟我爹从广宁回来,碰见官兵,这时,幸亏来了个同我相像的女子,拉了我的手就跑。这女子跑得飞快,直到离兵马远了,她才放了我的手说,前面是平坦大道,爱着你的人就要到了,跟他回去吧!”子固听了,直到救了阿绣的女子就是他在复州遇到的女子,心里非常感激,他把阿绣抱上马背,俩人同骑进城。回到家里,见老母没事,刘忠也已到家,子固高兴地把阿绣扶下马来。
刘母以为她路上救了个落难的陌生女子回来,一面忙着帮她洗脸梳妆,一面听儿子讲经过情形,这才知道他救的正是阿绣。刘母见阿绣美貌动人,可高兴了,说:“怪不得我痴儿子日思夜想,为你把魂都丢了,好孩子,我就派刘忠到高州去接你父母来!”不久,刘忠从盖州接来阿绣的父母,三位老人高高兴兴地给子固和阿绣成了婚。
洞房花烛,子固打开那只箱子来给阿绣看,只见大包小包还原封不动地放在里面。他拿起了一个纸包,说是香粉,打开一看,却是红土,阿绣笑着说:“隔了几年才让你捉住我作的弊了!那时看你任凭我包,也不问真假,所以同你开了个玩笑。”小两口正笑得欢,忽然有一个人掀开门帘进来,大声说道:“好快活,该谢谢我了吧!”一看,又是一个阿绣!刘母和全家女眷都拥到新房来了,可没有一个能分辨出哪一个是真阿绣。两个阿绣同时拜见刘母,口称“婆婆!”弄得众人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话来。
这时,刘忠挤到子固面前,他仔细辨认着,想起复州那个阿绣,连忙向子固示意。子固见刘忠冲他使眼色打手势,记起那女子变的阿绣面孔白,双颊瘦,没有酒窝,这才朝假阿绣深深作了一个揖说:“感谢狐仙阿妹成全我们!”假阿绣不大高兴地推开他,走到梳妆台前,拿起镜子,照照自己,望望新娘。她忽然自觉惭愧,快步走出来新房。众人追出来,半空中发出格格的笑声,小两口赶快望空遥拜,只听空中说:“愿你们百年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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