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已由作者:闻人向尘,授权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发布,旗下关联账号“深夜有情”获得合法转授权发布,侵权必究。
1
前男友一夜爆红的第三天,我正在小区楼下被大白举着棉签往喉咙捅。
凌晨五点,大多数住户已经做完核酸回去睡觉了,广场上剩下的人不多,长桌后大白一边熟练地掏棉签一边搭讪:“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是吗?”我皮笑肉不笑地咧了下嘴。
“真的!”可能是怕我误会,大白急忙为自己辩解:“我肯定见过你,在哪儿呢……”
拉长的尾音透着一股子意犹未尽,我拉下口罩把脸凑过去,嘴巴张得浑圆,一眼甚至能瞧见正在激情发炎的扁桃体,先发制人道:“现在呢?是不是更熟悉了?”
大白茫然地“啊”了一声。
做核酸的临时通道两侧张贴了一张表情包,表情包上一蓬头垢面的女子嘴巴张得比河马大,正在激情发炎的扁桃体异常显眼。
表情包底端配字——“张嘴,啊”
而三十秒前,面前这位大白还在指着这张表情包告诉我:“这是我特意打印了贴在这里的,你待会儿就按着这个幅度张嘴就行。”
大白后知后觉,严密的防护服都没能挡住对方一瞬间红透的脸:“对……对不起,我只是跟人聊天时看见别人发了这张图,觉得很适合拿来当模板……”
“没关系。”我把口罩重新拉上,看着面前大白尴尬到能原地挖出一座梦幻芭比城堡的表情,心满意足地露了个笑。
胡花花做人守则第一条:只要我不觉得社死,社死的就是别人!
2
我叫胡桦,小名胡花花,有个交往半年的男朋友沈致岸——准确来说应该是前男友。
沈致岸是当红的脱口秀演员,然而我们认识那年,他还在四十个人的小剧场里演出,为了一天四百的演出费坐三个小时地铁,连午饭都顾不上吃,胡乱塞了半个鸡蛋灌饼就上台了。
他脱口秀事业刚有起色,节目组需要他的单身人设来吸引女性观众,我们只能秘密交往。
可是抵不住网友火眼金睛,有人扒出了我的微博,看见我记录的恋爱日常,以及我和他高度重合的行程,开始揣测我们的关系。
沈致岸在节目上回应了我们的关系。
这是我第一次出现在他的段子里,不是女朋友,而是一个自不量力想要包养帅哥的普信女。
沈致岸在节目里说:“我把碗底都敲烂了,也没能狠下心来吃这碗软饭。”
然后他就爆火了。
他在节目中的言论被人一帧一帧截下来拼成长图发布在各大社交平台上,同时我的一张丑照被网友扒出并广为流传——就是那张被大白特意打印出来贴在墙上向全小区居民做示范的表情包。
我:真的会谢。
我脸上维持着成年人的体面,拉上口罩的同时安慰对面手足无措的大白:“我的照片能为你们的工作提供便利,也是我的荣幸。”
转身之际却默默在心里将沈致岸骂了个狗血淋头,追我时一口一个漂亮宝贝仙女下凡,结果现在害得我被全网嘲普信女,丑照也被翻出来。
沈致岸和我解释,说那都是节目效果,网友闹腾一阵,这事情也就过去了。
可看清了沈致岸的嘴脸,我果断提出了分手。
我是个体面人,干不出跟前男友在网上撕破脸互喷这种事,提完分手的当天,我就在微博创建了沈致岸的第一个黑超话。
彼时我尚天真地以为我跟沈致岸就此两清,谁想第二天就在我们小区底下看见了那张用我丑照做成的表情包。
我:话说早了,回去就在网上发沈致岸黑料。
身后大白鼓起勇气又叫了我一声,我回头,看见对方硕大的脑袋垂在前胸,像蔫儿了的茄子:“对不起。”
我们小区是昨天夜里封的,说是隔壁楼出了个密接,按照疫情期间政策要求,整个小区都得封控一周。我做完核酸已经是凌晨五点,乘兴又在网上发了一篇前男友的黑贴,这会儿正是精神的时候,便想着去阳台看日出。
我住在三楼,阳台的位置正对小区临时搭建的核酸检测通道,楼下检测结束的大白忙忙碌碌准备收摊,我趴过去的瞬间刚好看见其中一位大白正在撕我那张表情包。
毕竟是张纸,撕的时候还要小心翼翼以防撕烂,好不容易全头全尾地撕下来,刚要往垃圾桶扔,又顿了一下。
大白看了眼自己手上的表情包,又看了眼垃圾桶,犹犹豫豫。
旁观全程的我:怎么?是觉得我的丑照配不上我们小区新换的高端豪华精致垃圾桶吗?
我面无表情地点开手机手电筒,打算让他这种无耻行径暴露在正道的光下,又见大白鬼鬼祟祟看了眼周围环境,确定没人后火速折回去把那张表情包塞进了自己的包里。
我:“……”
合着是我们小区的垃圾桶配不上我。
我想了想,收起手机决定放他一马。
奈何命这种东西属实叫人捉摸不透,这厢我装聋作哑,那边自然就有人大张旗鼓——小区被封以来,我们业主群前所未有的热闹,眨眼就是99+的消息,我随手看了一眼,刚好看见底部蹦出来的最新消息——
“凌晨刚做完核酸那会儿,你们看见有人在翻咱们楼底下的垃圾桶了吗?”
我预备退出聊天页面的手一顿,眼睁睁看着下一条消息蹦了出来:“你也看见了?我还以为是我眼花了呢!”
“我也看见了,那人穿了一身白,打眼看过去跟个鬼似的,差点被吓死。”
“别搞封建迷信这一套,小区楼价会下跌的!!!那是给咱做核酸的大白。”
“我看着也像大白。”
“大白翻咱垃圾桶干嘛?”
“那谁知道?总不能是要捡瓶子卖钱吧?”
“卖瓶子能挣几个钱?”
“那你说垃圾桶里还能有啥值得人捡的?”
……
群内讨论得热火朝天,我正要加入其中,就见屏幕上又弹出一条:“我早上做核酸的时候好像顺手往垃圾桶里扔了一桶过期的方便面。”
群内众人:“……”
方才那人继续道:“我听说给咱做核酸的这批大白是临时被拉来的,好多都是刚下班,还没来得及吃饭。”
3
我们小区有几个“刺头”,经常以在业主群内靠挑事的方式为业主们谋求合法权益,这次也不例外——
刺头大哥们以“医护人员这么辛苦,小区有责任向他们提供食物”为中心思想与小区物业进行了辩论,于是当天下午,来做核酸的大白们就一人分到了一袋时令水果。
小区物业在大白们茫然的肢体动作中摆pose时,本从事新媒体行业、在业主群内积极响应社区号召、免费为此次“医护群众心连心·食物赠与活动”提供摄像支持的热心居民就在一旁拍照,并亲眼见证了原本只有尴尬的气氛,在物业经理的一句“你们这么辛苦,怎么能让你们捡垃圾桶”后变得诡异起来。
偏偏该经理看不懂半点眼色,坚持补上了自己的后半句话:“放心,有我在,我们小区绝对不会再发生医护人员在垃圾桶里捡东西吃这种恶性事件!”
“谢谢,”良久,角落里传来一道微弱的声音,“但是,有没有可能,他不是在捡垃圾吃?”
我朝他看过去。
其实刚进这个门我就认出他了——没办法,在场这么多大白中,只有他一个人因为个子太高,完全把防护服撑开来了。
我把镜头转向他,看着这人硬着头皮解释:“我只是想扔个东西,又觉得不太尊重人,所以把照片捡回来了而已。”
他朝物业经理看过去,一脸拘谨:“我真没有捡垃圾吃。”
“真的吗?”物业经理明显不信,刚要继续提出质疑却被我抢过了话头——我放下相机,在众人的视线中淡定道:“是真的,那张没被扔进垃圾桶的,是我的照片。”
致力于地球挖穿工程的大白怔住几秒,这才认出我似的,发出了一声后知后觉的感叹。
两秒后又猛然反应过来:“你都看见了?”
我点头,同情地看着这人身形一僵,露出一副“我连夜逃离地球”的表情。
铁证如山下物业经理不得不接受现实,掉头又将矛头指向我,问我为什么早不解释。
我:“形势所迫。”
群内聊天风向从那句“都没来得及吃饭”后大变,从“医护人员凌晨做核酸好辛苦”,到“中国人心疼中国医护”,已然上升到了道德层面,以至于我聊天框里的“大家想多了,他真没捡垃圾桶”迟疑几秒,终究没有发出去。
我说:“气氛已经烘托到这儿了,你不在垃圾桶里捡东西吃实在是说不过去。”
大白:“……”
我又劝:“事已至此,认了这个名头还能白得一袋水果,血赚!”
其他大白被我说动,也纷纷憋着笑安慰:“对啊谢喻,牺牲你一个,造福全医院。”
谢喻:“……”
大约是为了谢我替他解围,散伙之前,谢喻又在其他大白的起哄下叫住我:“昨天的事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这事他已经道过两次歉了,赶在第三次之前,我连忙摆手打断他:“我知道,我不怪你。”我看他,“还有事吗?”
谢喻扭头看向自己的同事,两秒后又转回来:“有,想谢谢你。”
他说:“等你们小区解封之后,我请你吃饭吧……或者其他活动也可以,看电影、游乐园、线下脱口秀、剧本杀……”
他提了几个建议,我眼皮一跳,习惯性重复道:“脱口秀?”
谢喻眼睛一亮:“你喜欢脱口秀啊?我也喜欢!”
许是终于到了他擅长的环节,谢喻整个人都活泼了起来,喋喋不休道:“你知道最近企鹅网上线了一档脱口秀节目吗?隔离期间你如果觉得无聊,可以看一看。”
我咧唇假笑:“是吗?”
他矜持点头:“虽然我才看了一期,但整体节目效果不错。”
我想也是。
我点了点头,心想,沈致岸抹黑我那期节目是第三期,谢喻但凡多看一期或者看了预告,都不至于在我跟前说出这种话。
我又问他:“那你有喜欢的选手吗?”
谢喻说:“有一个姓沈的……叫……”
他想了一会儿,没想起来,我笑眯眯地提醒:“沈致岸。”
“对!”谢喻眼睛又是一亮:“你也喜欢他?”
我假笑:“可巧,你喜欢的这位选手,是我前男友。”
谢喻眼里空白一瞬,听见我接着道:“你用在检测点的表情包,也是他未经我允许发出去的。”
4
那天谢喻几乎是跑着离开我们小区的,物业经理拎着被遗忘的蔬菜追出了小区大门都没能追上谢喻,回来后连连感叹年轻人脸皮还是太薄。
脸皮太薄的谢医生只想逃离地球。
逃离地球第一步——逃离我们小区。
做核酸的队伍又热又长,好不容易排到跟前,负责检采的大夫一见我就笑了:“是你啊,表情包姑娘。”
我:谢邀,回去我就发沈致岸黑贴。
我心里翻白眼,就听那大夫边抽棉签边道:“我们小谢快郁闷死了,昨天回医院连夜跟人换的岗,说以后再也不会踏进你们小区半步。”
他拿着棉签往我喉咙里捅,笑得花枝乱颤:“他说你们小区风水不好,克他。”
我被捅得眼泪都出来了,临走前还不忘冲那大夫摇手指:“别搞封建迷信,影响我们小区房价。”
大夫一愣,笑得更厉害了。
一星期后,我们小区顺利解封。
最后一次核酸做完,我们小区物业排队向医护人员道谢,我站在三楼阳台往下看,莫名其妙想到了谢喻。那时我以为我们再也不会见了,谁想不过短短一周,我再一次见到了谢喻脚趾扣地的名场面。
我接了一杯水递给他:“想开点,谢大夫,你也不是第一次在我这儿社死了。”
谢喻:“……”
事情的起因在于我们公司接了一份给医院拍宣传片的工作,好巧不巧,跟我对接的医院工作人员正是谢喻。
谢喻今天没穿防护服,我第一时间没有并没有认出他,直到他慢吞吞地说了句“你好,我叫谢喻”才反应过来,眼睛一眯,问:“谢医生?”
谢喻勉强勾了勾唇,想来是不太愿意看到我。
我脸皮厚,挑眉权当没看见,趁他没反应过来飞速敲定了拍摄计划和拍摄时间。送他出门之前,基于客户至上的服务理念,又好心提醒道:“如果你不希望我来负责这个项目,可以跟我们领导直说。”
谢喻表情微怔,像是没反应过来我这句话的意思,半晌脸色一白,又连连摆手:“我没有这个意思。”他说着低头又嘀咕了句什么,我没听清,只隐约听见了几个字眼,类似“喜欢”“抱歉”之流。
第一次拍摄定在周三,我以为以谢喻的性格多半不会参加,谁想我刚从车上下来,就看见了等在医院门口的谢喻。看见我,谢喻抿唇笑了一下,眼睛微微合起,然后快跑几步过来帮我拿东西。
我有些意外,只觉得几天不见,这人好像活泼了不少——可能是第一次见面不那么和谐的缘故,他在我面前总是扭扭捏捏的,难得又一次落落大方,既没有道歉也没有结巴,意外得让人觉出几分心动来。
后来我才知道,其实那天谢喻是抱着一雪前耻的念头来见我的。
他从前总在我面前丢脸,医院同事分析可能是因为其他地方与他气场不合,而今我来了医院,医院是哪儿?是谢喻的主场啊!肯定能逆风翻盘一雪前耻!
于是谢喻就这么雄赳赳气昂昂地来了。
他是医院门面,院长强制要求出镜,不过比重不大,快的话一下午就能拍完,我指挥同事架机器,自己则拿着剧本跟这位疑似脱胎换骨的谢喻讨论不同的镜头下他需要做什么动作。
谢喻不知道上了谁的当,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臣妾是钮祜禄氏甄嬛”的气息,我没忍住笑,偷笑的时候又被谢喻抓了个正着,就见他一脸好奇、碍于自己此刻的人设又只能闭嘴,憋屈得脸都红了。
我忍笑忍得更加艰难,直到正式开拍前才凑近他小声道:“谢医生今天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谢喻:“……”
谢喻的戏份要求他从办公楼一路跑到大门,不知道是不是我刚刚跟他说的那句话的原因,监视器里我眼睁睁看着谢喻一路同手同脚地出现在镜头里,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摔了个狗吃屎。
5
谢喻这一跤摔得不轻,好在在场的都是医生,不等我反应过来谢喻脚上已经缠着绷带坐在了自己办公室。
我作为间接责任人,同样坐进了他的办公室。
谢喻的办公室不大,我们俩面对面坐着,渐渐连空气都是尴尬的——当然,主要是谢喻觉得尴尬。
别说逆风翻盘了,谢喻顺风都能栽一大跟头,真是好惨一男的。
我心里憋笑,视线尽量避开他,转而观察屋内摆设。大抵医生的办公室都是这样冷冰冰的,什么多余的装饰品都没有,唯有阳台上放了两盆绿栽,因为没人浇水这会儿看起来也死气沉沉的。
我随手拿喝剩一半儿的矿泉水倒进去,拨了拨耷拉着头的叶子,深觉谢喻现在的样子简直跟这盆绿植一模一样。
谢喻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我透过镜子看他的影子,看着他就这么维持着一个动作坐了半晌,想了想,蹭过去问:“你们医生是不是什么都懂啊?我最近牙有点疼?你帮我看看?”
谢喻怔了怔,缓缓掀起眼皮朝我看过来。
我面不改色地冲他笑。
谢喻不是牙医,但医生嘛,身体各部位的毛病多多少少都懂点,更何况是谢喻这种尖子生,他拿着手电筒往我嘴里一照,眉头皱起来:“你最近是不是辣椒吃多了,有点发炎。”
他又拿了杯水给我漱口,一边开药一边叮嘱:“一周内禁辛辣刺激食物,多喝水,临睡前不要吃零食……”
他看我一眼:“记住了吗?”
我愣了几秒才点头。
我前一秒还觉得他可怜,想着要帮他在自己的专业领域找回自信,结果见到他这么正经的模样又不适应,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跟他道谢:“谢谢。”
许是坐得不舒服,谢喻低头调整坐姿,缠着绷带的那条腿一下一下撞在我小腿上,感觉有些奇怪。
谢喻低着头,嗓音闷闷:“不客气。”
按照我们公司给出的拍摄方案,宣传片首先要突出的就是医生的敬业形象,所以设计了医生狂奔接病人的镜头,然而由于谢喻摔倒,这个镜头自然作废,于是我们退而求其次,打算拍谢喻身残志坚,顶着一双断腿给病人看病的场景。
谢喻:“……严格来说我的腿并没有断。”
“不要紧,这个镜头出现在正片里撑死也就两秒钟。”我一边把他的小腿缠成木乃伊,一边悄悄对旁边的助理比了个“OK”。
谢喻的病是假的,他对面的病人却是真的,镜头里谢喻时不时问病人一些问题,得到答案后便记录在电脑上,偶尔遇上病人说不清楚也不催促,只是垂眸静静地等着,或者倒一杯温水给病人调节情绪。
真奇怪,明明我已经把他的腿裹得奇怪又显眼了,镜头里第一眼注意到的却仍旧是谢喻的脸。
或者说,他面对病人是耐心到让人嫉妒的表情。
我心底嘀咕,一抬眼又见谢喻刚好朝镜头看过来,一双眼睛弯成一道桥。
我:“……”
我依稀可以理解医院拍宣传片,为什么一定要谢喻这个新人出镜了——这一笑简直是个女性看到都要心动的程度。
果不其然。
当天晚上,医院的官方账号就发布了一段二十秒的片花,片花里谢喻对着镜头展颜一笑,评论区顿时涌来大批色迷——
“这位医生在哪个科室,我对科室生病。”
“家里管得严,先欠你一个孩子。”
“各位姐妹都克制一下,这里是评论区,不是无人区。”
……
我爱好跟风,乐呵呵地在底下随了一句:“谈过,不给亲嘴,被我甩了。”
后来我给谢喻看这些评论,问他一夜爆红的滋味怎么样。谢喻仔仔细细翻了一遍前排评论,一本正经道:“我主攻脑瘤,不建议大家生这个病。”
顿了顿又轻声说:“给亲的。”
6
我没听清他最后一句话说了什么,谢喻也没给我追问的机会,莫名其妙看我一眼,神情里透出几分哀怨。
我无辜地眨了几下眼。
整个宣传片的拍摄周期只有两周,最后一天拍摄结束,我和谢喻互相交换了微信——“我看你有点龋齿,所以帮你约了牙科的周大夫,你看你什么时候有空。”
他和周大夫约了几个时间,把手机递给我让我自己选。
我“哦”了一声,接过手机的瞬间对面刚好弹出来一条新消息——
是一张表情包。
谢喻贴在核酸通道两侧被我发现的表情包。
用我的丑照做成的表情包。
谢喻:“……”
我:“……”
死去的回忆突然开始攻击我,我想,谢喻此人可真是个奇才——永远年轻,永远社死。
谢喻张嘴,我眼疾手快地伸出一根手指比在他嘴上,熟练道:“没关系,我原谅你。”
大抵是被人这么抵着嘴唇不舒服,谢喻下意识张嘴舔了下唇,却忘了我的手还没收回来,于是我的食指指腹就这么猝不及防撞上了他的舌尖。
谢喻一愣,一张脸顿时红了个彻底。
我也愣了几秒,但我脸皮厚,反应几秒后一脸泰然地把手收回来,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明天刚好周末,我下午来找周医生看牙。”
谢喻飞快移开视线,慢半拍地“哦”了一声。
是夜。
已经将成品中谢喻的片段单独循环播放了八遍之多的我本人,终于忍不住按着心脏对镜开展了自我谴责:你那是喜欢吗?你那是馋人家身子!你下贱!
作为自我批评的成果,第二天去医院看牙的时候,我故意没有惊动谢喻,自己鬼鬼祟祟在前台门诊挂了号,等着叫号。
周医生看上去也就二十来岁,比谢喻大不了多少,听见声音从桌子后抬头看我一眼,随口确认:“胡桦?”
“对。”
“张嘴我看看。”周医生点头,从身上拿出一个小手电筒,看见我的时候莫名皱了下眉,说:“你长得有点眼熟。”
我:“……”
你们这群医生认人的方式真的有够奇怪的。
我挤了个假笑出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又见对面的人猛地一拍大腿,道:“你是表情包里那个……”
话说一半儿戛然而止,大约是觉得不太礼貌,周医生紧急改口:“是谢喻那小子介绍来的。”
他说着朝门外看过去:“谢喻呢?没陪你一起来吗?”
“没有,我自己来的。”我生怕他继续打听,张大嘴转移话题,“我好了。”
周医生跟谢喻是完全不同的性子,他话多,被我发现自己用我表情包也不觉得尴尬,还能在工作的间隙八卦:“所以你真的想包养沈……”
他顿了顿,约莫是没想起来沈致岸的名字,含糊着糊弄了过去。
我嘴巴被撑开没法说话,眨了下眼当作默认。
周医生顿时露出一副“小看你了”的表情:“美女你野心不小啊。”
他转头换了把工具,转回来后又继续逼逼:“不过你也算勇气可嘉,妆都没化就敢跟男人视频,你难道不知道男人都是视觉动物吗?老实说你当时的形象确实……”
他“啧”了一声,欲言又止:“不堪……”
“周睿!”后两个字被一声厉呵噎回去,谢喻站在门口,神色不明。
周睿被他吓到,拿着刀具的手一抖,看得我的心也跟着抖了一下。
周睿稳了稳心神,张口先骂了谢喻两句,这才嘀咕:“来得还挺快。”
他低头跟我解释:“你刚进门的时候我给这小子发了消息,问他要不要下来看看你,这小子当时没回我,我还以为他不来了呢。”
周睿又嘀咕了一声,让谢喻自己找个地方坐。
然后谢喻就坐在了我旁边。
我:大可不必。
周睿也不客气,瞧谢喻坐过来了就使唤他给自己递工具,嘴上接着方才的话道:“有一说一,你那张照片确实不好看。”
我扬眉,扯了半边嘴角对他这话表示认同。周睿还想说话,一旁谢喻却突然插话道:“哪里不好看了?你自己连做三天手术试试,说不定还没有她好看呢。”
周睿莫名其妙被怼了一顿,还没来得及为自己争辩,又见谢喻已经把视线转向了另一个人——
谢喻朝我看过来,“别听他们瞎说,”他说,“你很好看。”
我:“……”
我其实知道我那天是什么状态——连续熬了两个大夜严重睡眠不足的脸、几乎能垂到地面的黑眼圈、眼睛里蛛网一般的红血丝……
我心知肚明自己当时是个什么鬼德行,所以我对网上那些恶评照单全收,觉得沈致岸把我的丑照公开理所应当,甚至连周睿刚刚的调侃都能笑着应对——
成年人嘛,最重要的就是体面二字,可谢喻这么认真地替我解释,说这就是普通人工作后的样子,我便在那一瞬间突然委屈得要命。
我在电视上看见自己的丑照的时候没哭,跟沈致岸的分手的时候没哭,偏偏在这个时候红了眼。
恰好治疗告一段落,周睿给我接了一杯水让我漱口,漱完再继续,我把杯子放下后却没有听他的话第一时间躺回去,而是微微侧身朝向谢喻。
谢喻疑惑地冲我掀了下眼皮。
我使劲儿抿了抿有些发麻的嘴唇,向那颗跳得飞快的心脏缴械:“谢医生,谈恋爱吗?”
7
谢医生跑了。
连夜坐飞机跑的。
我第二天再去医院的时候,办公室里就只剩桌子了。
牙疼就诊时看上帅医生,我主动告白后,他却连夜坐飞机跑了
同科室的医生说谢喻去国外参加学术研讨会了,至少一周才能回来。说完又忍不住八卦:“谢医生昨天不是去三楼牙科看你了吗?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的时候都跑出残影了……出什么事了?”
科室里还有其他医生和护士在,个个假装不在意,实际上为了偷听耳朵都高过头顶了。
我想了想,诚实道:“我问谢医生要不要跟我谈恋爱。”
“嘶~”不知道谁起的头,办公室里顿时响起一阵吸气声。
谢喻年纪小,整个科室的医生都把他当自家孩子,听我这么说立时来了兴趣,问我跟谢喻是怎么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看对眼的。
我摇了摇头反驳:“严谨来说,只是我单方面看上他。谢喻不喜欢我。”
“他不喜欢你?”
我只是说实话,然而科室里的其他大夫跟白日见了鬼似的,说话时音量都拔高了许多:“你不知道?他一早就喜欢你了。”
我愣了愣,听见一个大夫接着道:“那小子有点社恐,宣传片拍摄之前,我们院长好说歹说劝了他半个月他都不愿意出镜,后来知道宣传片的负责人是你,才咬着牙同意的。”
“谁说不是呢!”另一个人接话道:“我就没见过那小子这么听过谁的话,让跑就跑,让跳就跳。”
“还有他的腿,就因为那绷带是你缠上去的,小谢愣是戴了一晚上,第二天来医院才拆的。”
“你都没发现吧,你缠绷带的时候,那小子的视线就没离开过你。”
“那……”在一声叠一声的爆料中,我茫然提问:“他为什么跑了?”
办公室里的其他大夫也说不上来,最终只能归结于谢喻高兴傻了。
我:“……”
“没关系,”我安慰众人,“反正他在我这儿一直都不怎么聪明。”
我加了这些人的微信,叮嘱他们谢喻回来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然而真到了谢喻回国那天,最早通知我的却是谢喻本人。
他这趟差出了有半个月,落地时时差还没倒过来,声音里透着一股疲惫:“我回来了。”
我不动声色“嗯”了一声,手下飞快拧开口红往嘴上抹。
谢喻又说:“我想见你。”
我手一抖,口红就这么涂了出去。
我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谢喻于是又重复了一遍。他说:“坐飞机好累,我想见你。”
美男子弟弟软着声音说想见你,这谁能顶得住?反正我顶不住。于是我当即道:“半个小时,我马上到医院门口。”
我们公司离医院不远,我下车时时间堪堪过去二十分钟,我垂眸给谢喻发消息,身后却突然响起了一声不确定的呼喊:“花花?”
我下意识应了一声,视线都转过去了才反应过来这耳熟的声音出自我那冤种前男友之口。
我跟沈致岸分手的理由虽然不体面,但过程还是挺和谐的,况且我还在网上发了他那么多黑贴,所以在我心里,我们早就两清了,是以这会儿见到也没觉得尴尬,坦然打了声招呼。
沈致岸戴着口罩,我上下看他一眼,有点惊讶:“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沈致岸眯眼露了个笑,说最近胃不舒服,吃不下饭。
我点点头,出于人道主义多关心了他两句,却见他眉头一皱,眉心流露出几分痛苦:“对不起。”
我最近这段时间听谢喻说过太多声对不起了,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没关系,我原谅你。”
话出口才反应过来面前这人不是谢喻,又假装若无其事地把手收了回来。
医院门口人来人往,我着急寻找谢喻,也顾不上跟沈致岸多说,随口说了句“我还有事”就要先走,转身之际却又被沈致岸拉住了手腕。
他说:“照片的事,我真的很抱歉。”
我奇怪地看他一眼,含含糊糊应了声“没关系”,又听他说:“你能抱我一下吗?就当你原谅我。”
我:“……”
不太能。
我挣开他的手,心平气和地讲道理:“咱俩已经分手了,你别说成年男女的社交里有没有拥抱这一项,单是你前男友这个身份,就不合适,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旧情难忘……”
话没说完,沈致岸突然抱了上来,一秒后又飞快撤开:“对不起,我只是真的很累。”
我:“……”
累你抱我干嘛?
我望着沈致岸的背影在心里说他奇怪,一转身,又透过重重人影看到了不远处的谢喻。
哦豁!我心里咯噔一声,心道:完蛋。
8
我几步越过人群朝谢喻靠过去:“我可以解释。”
谢喻用看渣男的眼神看了我一眼。
我说:“是他自己抱上来的,得亏他撤得快,不然我一把就把他推开了。”
谢喻还是看着我不说话。
我又围着他嘘寒问暖:“出差累不累?看你黑眼圈都出来了,回头送你两盒面膜。”
说着一顿,偷偷觑了眼他的表情,说:“我给你贴。”
谢喻还是没说话,脸色却好看了不少,抬眸看向沈致岸离开的方向,问:“前男友?”
我伸出一根手指狡辩:“不是,是姐姐生命中的过客。”
谢喻:“……”
他像是没忍住笑了一声,随即低头在手机上按了几下,这才朝院内走去。我跟在他后面走,问他有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谢喻死鸭子嘴硬,梗着脖子说没有。
我说:“真的吗?我不信。”
谢喻:“……”
谢喻瞪我一眼,张嘴刚要说话又被我一把抱了上去:“那我跟你说。”
我说:“谢医生,谈恋爱吗?”
谢医生身体僵了一瞬。
我抱着他,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其实心里紧张得要命。我说:“事不过三,这已经是我问你的第二遍了,你确定还要忽略我吗?”
人流来来往往,我察觉到谢喻僵硬的身体渐渐缓和,先压低声音骂了周睿一句,又叹了口气。
他说:“你就不能等等我吗?”
沈致岸是抑郁症。
他当初靠贬低我火了一把,同样也有人认为他是在挑起男女对立,如此高帽一戴,沈致岸当天便遭遇了网暴。
周睿把结果说给谢喻听的时候忍不住发表意见:“老话说得好,人怕出名猪怕壮。”
说完又用肩膀去撞谢喻:“有些人啊,啧啧,嘴硬的很,出差回来第一件事不还是让我帮他查情敌的动向。”
我立刻想到了在医院门口时谢喻按手机的动作,原来是在找人打听沈致岸的消息。
我也去撞谢喻的肩膀:“怎么,担心他是故意来见我的吗?”
谢喻没说话,我就当他默认了,笑他心眼儿比针眼还小。
周睿也笑,然而或许是心虚,被谢喻不冷不热地瞟了一眼后,又默默合上了嘴。
在医院门口的时候谢喻问我为什么不能等等他,我以为是他还没有考虑好到底要不要跟我谈恋爱,谁想是在等周睿——
他出机场之前给周睿发了消息,让周睿帮忙把他事先定好的花送到门口,谁想周睿不靠谱,送个花也能迟到。
周睿无理辩三分:“我从办公室走到正门不需要时间的吗?”
被谢喻翻了个白眼。
周睿吃力不讨好,当场跟谢喻割袍断义:“你不仁别怪我不义。”他转向我,“你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惦记你的吗?”
9
喜欢一个人大概就是一瞬间的事——反正谢医生是这么说的——
“你们小区被封的前一天,我其实见过你。”
那天我们小区刚被查出来一例密接,按规定密接人员及其家属要被拉去医院集中隔离,那天来拉人的医护人员中,就有谢喻。
“那会儿好多人都在楼下看热闹,我下车晚,被堵在人群后面过不去,是你在楼上喊了一嗓子,人群才让了一条路给我。”
我眨眼,依稀记得这件事。
谢喻接着说:“我一抬头就看见了你,你趴在栏杆那儿往下看,阳台的灯照在你身上,像在发光。”
“所以做核酸的时候你跟我搭讪……”
我欲言又止,就见谢喻一脸挫败:“是因为我真的见过你,谁知道……”
谁知道第一次跟我搭讪就经历了一遭社死。
谢喻自我安慰:“没关系,还有六次核酸呢。”
结果……
谢喻一次一次社死,又一次一次打起精神,却没想到,竟然是我先向他表白了。
他一时半会儿反应不及,院里之前还定了他和另一位主任出国开会,直到坐上飞机的那一刻才后知后觉,自己好像还没有给我答复。
他觉得在电话里表白不正式,再加上会议期间他忙得要命,所以一直忍到了下飞机才给我打电话,想跟我表白,没想到还是被我抢了先。
谢喻提起来这事还是觉得遗憾:“你就不能等等我吗?”
他眼尾耷拉下来,看上去可怜巴巴的,于是我踮脚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安慰他:“求婚的时候我肯定等你。”
谢喻跟我求婚那天是周睿孩子满月。
周睿妻子刚出月子,行动不便,我跟周睿去帮她,留谢喻一个人在婴儿房看孩子。
周睿妻子是位教师,极其操心我跟谢喻的婚事,每次见我都忍不住要问一句,我扬起下巴对着客厅正前方的电视屏幕示意,说:“等他开口呢。”
周睿夫妻俩在婴儿房安了监控,画面可以实时投放至手机、电视屏幕,方便他们随时了解孩子动向,因而眼下我和周睿妻子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边收拾从医院带回来的东西,一边看向电视投出来的画面。
屏幕里谢喻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婴儿的脸,被婴儿眼疾手快抱住,眯着眼无声笑了起来。
谢喻怔住,又伸出另一只手戳了戳婴儿的右半边脸。
奶团子两只手都被占着,只能任由谢喻这么占他便宜,谢喻戳了一会儿,像是玩够了,眼睛一弯,感叹:“得想办法跟花花生个孩子。”
屏幕前的我:“……”
谢喻兀自沉默一会儿,又跟婴儿车里的奶团子对话:“你说我要是跟她求婚,她会答应吗?”
“求婚要买戒指吗?是在家里求婚好还是在医院好?要邀请双方父母跟朋友出席吗?她要是拒绝我怎么办?”
“她应该不会拒绝我吧?”
片刻沉默后,谢喻倏然产生了自我怀疑。
我:“……”
我朝周睿夫妻俩看过去:“他是不是不知道婴儿房里有监控?”
周睿严谨措辞:“应该是。”
因此谢喻前脚刚从婴儿房出来,后脚就谨慎地定在了原地:“你们为什么都这么看……”
未完的话音一顿,谢喻面上闪过一丝空白,不敢置信地看向客厅正中央的电视。
半晌,他垂死挣扎:“听不见声……”
话音未落,电视里传来一阵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周睿反应迅速,放下东西就要往婴儿房走,走到一半儿又折回来,拽走了留在原地试图看热闹的妻子。
谢喻垂死挣扎:“你都听见了?”
我点点头:“是的亲爱的,你又社死了。”
我伸出一根大拇指夸他:“不忘初心。”
谢喻:“……”
谢喻脸色白一阵红一阵,眼看又要开始脚趾抠地工程,我连忙扑过去抱住他的胳膊安慰:“没关系,我原谅你。”
我说:“谁让你这辈子注定过不去我这道坎儿呢。”(原标题:《谢医生每天都在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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