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香乱谈”之宋代那位摇滚歌王的“香”事和“香”事

他，祖籍大胡建，出生在山东。

他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专业的词人，一个远在千年以前宋代的歌坛天王。

你可以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你要是不知道“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和“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这些词句，那就太low啦。

没错，我们今天要说的，就是柳永。

说起柳永，很多人都知道他是婉约派宋词的创始人，想起他的那些千古佳句。

但是也许你并不知道他还是一个仕途坎坷，屡试不中，满腹牢骚靠写词发泄的摇滚青年。他经常喝的烂醉，出没青楼妓馆，和数不清的妓女有染，一生都是依靠女人维持着自己的生计。

要说那些青楼妓馆的女人，为什么愿意用自己的皮肉钱倒贴他呢？这个问题就太简单了，因为人家有才啊：

嫩脸修蛾，淡匀轻扫。

最爱学、宫体梳妆，

偏能做、文人谈笑。

绮筵前、舞燕歌云，别有轻妙。

饮散玉炉烟袅，洞房悄悄。

锦帐里、低语偏浓，

银烛下、细看俱好。

那人人，昨夜分明，许伊偕老。

——《两同心》

修长的眉毛网红脸，再画一个素颜妆。

配上一个走红毯的发型，

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偏偏非要靠才华。

不光腹有诗书气自华，

唱歌跳舞喝酒都不在话下。

吃饱喝足回房间，点一炉袅袅的香。

躺床上，低声的说着情话，

烛光里，你怎么看都好看。

真想就这样跟你过一辈子啊。

香艳不？在这首词里，作者非常直白的给大家展示了撩妹的正确打开方式：上阙先夸你，自然能成就下阙中描写的好事了。但是千万不要忘了“玉炉烟袅”，点上一炉香，有香事了，自然就有香事了，前一个“香”是点香的香，后一个“香”是香艳的香。

各位看官老爷要是觉得这个还不够香艳，下面还有更过分的：

蜀锦地衣丝步障。

屈曲回廊，静夜闲寻访。

玉砌雕阑新月上，

朱扉半掩人相望。

旋暖熏炉温斗帐。

玉树琼枝，迤逦相偎傍。

酒力渐浓春思荡，

鸳鸯绣被翻红浪。

——《蝶恋花》

这首词如果翻译出来，那就是一篇赤果果的小黄文，肯定会被和谐掉。各位小伙伴可以联想一下，如果两个人穿着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那肯定是不会用“玉树琼枝”来形容的。

美妙的味觉总是最容易勾起人们愉悦的情绪。尽管在那个遥远的宋朝还没有 Bvlgari BLV 和 Burberry Brit Sheer，但是人们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其实柳永最早也不叫柳永，爹妈给他起的名字叫柳三变。

柳三变原本是一介书生，一心想好好读书中个进士，混个一官半职，和其他读书人没有什么不同。

第一次进京考试，他本来以为闭着眼睛都能金榜题名，没成想连个名次都没混上。科举是一座独木桥，按说考不中很正常。可是人家是个才子啊，才子的心眼往往都小，既自负又自卑。再加上之前填词有了点名气，没考中，自尊心就有点受不了，发起了牢骚：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

明代暂遗贤，如何向。

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

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

自是白衣卿相。

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

幸有意中人，堪寻访。

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

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

换了浅斟低唱。

——《鹤冲天》

好一个白衣卿相，好一个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那时候的词，就好比我们现在的流行歌曲，是用来唱的。一千多年前的这首《鹤冲天》，一下子唱火了柳三变这个“白衣卿相”，一首带着鞭挞时事的反叛，以及享乐主义和纵欲主义的摇滚歌曲就这样唱遍了汴梁城。那阵势，不亚于１９８６年崔健的一嗓子《一无所有》。

既然名落孙山，汴梁城里的青楼妓馆又这么眼花缭乱。而柳三变也惊喜的发现，自己填词作曲的本事在那些的美女面前简直就是如鱼得水，干脆，填词吧：

忆绣衾相向轻轻语。

屏山掩、红蜡长明，

金兽盛熏兰炷。

何期到此，酒态花情顿孤负。

柔肠断、还是黄昏，

那更满庭风雨。

听空阶和漏，碎声斗滴愁眉聚。

算伊还共谁人，争知此冤苦。

念千里烟波，迢迢前约。

旧欢慵省，一向无心绪。

——《歇指调》

汴梁城的妓馆里，有这样一群女人。

她们没有长在深闺大院，书香门第，但却是女人当中最美丽，最有才华的一群。

和现在那些单纯靠皮肉讨生活的女人不一样，她们的歌舞吟唱和琴棋书画，那都是从小训练的真本事，她们玩香，品茶，喝酒，吟诗；她们爱过，笑过，醉过，哭过。甚至她们的名字，也经常出现在历史书里。

在这群人中，柳三变经过长期的耳濡目染和感同身受，水平提高的也不是一般的快：

酒醒。梦才觉，

小阁香炭成煤，洞户银蟾移影。

人寂静，夜永清寒，翠瓦霜凝。

疏帘风动，漏声隐隐，飘来转愁听。

怎向心绪，近日厌厌长似病。

凤楼咫尺，佳期杳无定。

辗转无眠，粲枕冰冷。

香虬烟断，是谁与把重衾整。

——《过涧歇》

他就这么轻易的，沉浸在了这些香事和香事里面了。叫他沉迷的，除那些香事的风雅和潋滟，还有那些青楼女子一个一个活生生的情怀：

伫倚危楼风细细，

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

草色烟光残照里，

无言谁会凭栏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

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

衣带渐宽终不悔，

为伊消得人憔悴。

——《蝶恋花》

就是凭着这首词，柳三变成了当时汴梁城歌坛天王级的人物。“凡有饮水处，皆有歌柳词”，在宋朝大妈的广场舞里，他真的成为了那个时代的凤凰传奇。

但这并不是他一开始的初心。

尤红殢翠。近日来、陡把狂心牵系。

罗绮丛中，笙歌筵上，

有个人人可意。

解严妆巧笑，取次言谈成娇媚。

知几度，密约秦楼尽醉。

仍携手，眷恋香衾绣被。

情渐美。算好把，夕雨朝云相继。

便是仙禁春深，

御炉香袅，临轩亲试。

对天颜咫尺，定然魁甲登高第。

待恁时，等著回来贺喜。

好生地，剩与我儿利市。

——《长寿乐》

缠绵亲昵的时候，陡然间有些许失落。在罗绮笙歌的欢场上与她相识。她善于梳妆打扮，她的身姿娇艳，一颦一笑都那么美。不知已经多少次，和她相约饮酒作乐，喝得微醺正好，手拉手，沉湎在香衾秀被的销魂之中。

美妙的时刻，巫山云雨的忘情里。想起春天就要来了，在炉烟袅袅中，又一次殿试又要开始。如果能够跟皇帝面对面，我一定能夺得状元。待到那时，等着我回来给她一个惊喜吧，然后再好好的，嘿嘿嘿嘿~。

那些香事和香事，仍然没能叫他放下一朝及第平步青云的梦。

可是，梦终归是梦，只会做梦不会去按照想要的方向改变自己，那梦肯定也都是白瞎的。这时候北宋的仁宗还算是个比较清明理智的皇帝：

“你就是那流连妓馆浅吟低唱的柳三变吗？”

“是我。”

“那你来参加科举干啥，写你的词去吧！”

“……。”

他悻悻的走出宋朝皇宫的紫宸殿，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柳永。

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憋屈的，但人家是皇帝啊，没办法。叫我打野我就打野，叫我填词我就去填词吧。

再填词的时候，他就署名“奉旨填词柳三变”：

伫立长堤，淡荡晚风起。

骤雨歇，极目萧疏，

塞柳万株，掩映箭波千里。

走舟车向此，人人奔名竞利。

念荡子，终日驱驱，觉乡关转迢递。

何意，绣阁轻抛，

锦字难逢，等闲度岁。

奈泛泛旅迹，厌厌病绪，

迩来谙尽，宦游滋味。

此情怀，纵写香笺，凭谁与寄。

算孟光，争得知我，继日添憔悴。

——《双调定风波》

词中的香笺，一般指代书信。玩香的人，经常会在精美的宣纸上写一些玩香的心得或者诗词。可是香笺写好了，又应该拿给谁看呢？柳永这个时候应该是迷茫的，因为跟他有过情怀的那些个女子，忒多了。

他流连花间，正如《蝶恋花》，他的感情总是从这一朵飞到那一朵，每一朵都恋恋不舍，但终于还是会被前方新的迷醉吸引。

柳永的才华，以及他对宋词的成就，固然是任何人无可辩驳无可否认的。

但是多情就是无情，在那一场场只关风月的香事里，最终他还是迷失了：

晚秋天，一霎微雨洒庭轩。槛菊萧疏，井梧零乱，惹残烟。凄然，望江关，飞云黯淡夕阳闲。当时宋玉悲感，向此临水与登山。远道迢递，行人凄楚，倦听陇水潺湲。正蝉吟败叶，蛩响衰草，相应喧喧。

孤馆度日如年，风露渐变，悄悄至更阑。长天净，绛河清浅，皓月婵娟。思绵绵，夜永对景，那堪屈指暗想从前。未名未禄，绮陌红楼，往往经岁迁延。

帝里风光好，当年少日，暮宴朝欢。况有狂朋怪侣，遇当歌对酒竞留连。别有迅景如梭，旧游似梦，烟水程何限？念利名、憔悴长萦绊，追往事、空惨愁颜。漏箭移，稍觉轻寒，渐呜咽、画角数声残。对闲窗畔，停灯向晓，抱影无眠

——《戚氏》

柳永的这首《戚氏》，是宋词里面最长的一首。

也许最后他自己都已经闹不清楚自己的情怀落在了谁那。

也许他的浅吟低唱只是白日里假装快乐的嗷嚎，而夜晚只能醉生梦死在陌生人的怀抱，流离失所在寂寞凄凉的街道。

纵情声色使他的情怀无以为寄，那一场场只关风月与欲望的香艳事儿，虽然使那些因权势和金钱在床单上进行的男欢女爱黯然失色，但是也注定了这位一千年前摇滚歌王的孤独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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