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现代,口红作为“女人必备的化妆品”,从大牌到小众,从奢侈品到“十元一支”,泛滥地满足了多数女人的审美要求,为女性魅力的赋值作出不可计数的贡献。但在这个不同寻常的假期里,再美的口红也失去了展现的机会,“穿着睡裙美一个春节”,只是,“美”又该如何定义?我看着书架前被我搁置的KIKO,长叹一口气。
我的继女今年13岁了,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女孩——无论从容貌,还是体态,还是智力,抑或是品质。但是让我不可思议的是,最近她的老师打来电话状告她的早恋,并要求我和先生加强管束。先生和我秘密登上了我继女的QQ(她的QQ号密码还是我先生当初设的),并在邮箱里看到一封一周前发来的邮件。
以下是这封邮件的内容。
亲爱的嘉颖:
我从你的好“妈妈”那里听说你偷用了她的口红,你的”妈妈”以近开玩笑的口吻讲述了你是如何踩在妹妹搬来的椅子上并以令人惊叹的技艺掳走了那支放在比你高半个身子的隔板上的小管子。
嘘!不要皱眉!我知道向来敏感的你会对“偷”、“掳”这些“不雅”的字眼格外敏感,但是这是你”妈妈”的原话,事实上她当时也正在“案发现场”(这也是她的原话)并录下了你从拿到口红到试色的全过程——可能现在你的脸和你的嘴唇一样红了,像被神话亲吻过的苹果一样。
我甚至想向你索求一张照片——一张浪漫的、私人的照片——来装饰我的卧室,如你还记得,我们应该已经很久没有再深入交流过了,所以今天我想在这封邮件里好好和你谈谈。这段瞒过了你(多么不容易!只有我清楚你是多么狡猾,但愿那不是你自愿配合?)的视频被你”妈妈”发到朋友圈,然后很自然地,我看见了并点了赞,因为难以想象一个13岁的女孩子涂上口红之后会有何等风姿——正如我以前常称赞并引以为豪的,那种清纯与妩媚并存的魅力,只有你这样的天生丽质的童女才会具备。
但我还要再问你一个问题,考虑到现在你读了比原来多得多的书,所以你会不会将“天生丽质的童女”这句话压缩起来?
——我保证你会的,因为我一直关注你的空间动态,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上周将你读《洛丽塔》的照片晒了出来,虽然”妈妈”一直认为那是你穿上lolita服之后的虚荣心使然,但你侧着脸向屏幕撩起眼睛看的经典动作仍然让我联想到了一些事情——亲爱的,坦白吧,肯定有某种酵素一样的欲望在你尚还幼嫩的身子上发了酵——你渴望什么呢?在蜜色的嘴唇上涂满Channel的樱桃红使其更加鲜润?在嫩白的身上喷满Dior的真我香水使其更加醉人?
或许现在和你讨论这些情欲话题尚早,但你出众的外表会让你在此方面比同龄人有着更独到的见解——况且,你今年上了生理课(嗯,我也上过,我知道的),你会震惊于两性差异的如此之小与如此之大,似乎上帝随便的一个骰子就以公平的概率造就了……不那么公平的结果
——还记得你以前信誓旦旦地对我说你想成为一个男孩吗?但有的是男孩想成为女孩。这很奇怪——我们对自身最基础的身份认知竟然不是由我们来决定的。
但我当时以世俗的方式安慰了你,安慰你是我所见过最漂亮、最聪明的女孩(但以今日的语境来看,漂亮与聪明还是颠倒一下比较安全),我一直认为,就事实而言,我是对的,但我更情愿为了你的安宁而撒谎——不要落入那些针对女性的圈套。而且你得清楚,你的天生丽质来自哪里,而我,宝贝,你也明白,比其他人更具有发言权。
回到我们关于口红和香水的探讨上,请原谅我用你”妈妈”使用的牌子举例子——我担心这会勾起你某些不愉快的回忆。我三年前造访你们家……你的新家,你要和我讨论时尚文化,你说为什么女孩子要用口红和香水来装饰自己?你指了指你装扮一新的”妈妈”,说她身上的味道很刺鼻,口红颜色又太深。你的“妈妈”那天还是很动人的,所以我不敢肯定你是不是真正厌恶这种人工的附加,但是这个命题让我记忆犹新。
你甚至还知道什么是“消费陷阱”,我敢肯定鲍德里亚斯没有料到他的队伍里会出现一个这么小的叛变者,因为现在你也开始执着于口红的颜色了。
虽然那种化学产品会让一个女人的嘴唇像熔岩一样危险而诱人,而且我们也应该相信装扮会让一个聪明的女孩子比她的竞争者获得更多的资源——但是亲爱的,尽管我一直和你说一些高深莫测的废话,你也能一知半解,你却未必清楚你引诱自己涂脂抹粉时的那种偏执的、近乎狂热的动机。
我能告诉你,你的基因里天生就环旋着口红的膏体、你的血管里天生就流淌着香水的汁液吗?
数千年来,女孩子们一直进行着这种近似本能的复制,故事线从舞台延伸到了屏幕,玩弄的手指顺着这根线的提举将你们高高举起,再重重摔下,忏悔、纯洁、节操、美丽、贤良、服从……
权力为你们量身打造了牢笼并配上了锁,你们被困于此处,像斗兽一样相互撕咬——你们要获得观赏者的认可,你们的嘴唇上涂抹的是自我挣扎和进攻他人的鲜血——将本能暴露于外,既残忍又懦弱。当我行文至此的时候,我似乎能听到你隔着屏幕的心声——这是性别歧视,对女性的刻板化印象。
可能对于你而言,在这个不少男性也追捧化妆的时代,一支红色的小管子并不能成为定义女性的专属,但是它定义的,是女性美的一种形式。你们这一代所接受的女性自我认知教育要比我们充分得多,或许在你们看来,化妆是追求,不化妆是自由,两种选择并无对错高下之分。
但是正如一个有趣的命题所揭示的那样:为什么有些不化妆的女性会歧视化妆的女性?这种嫉妒、不甘的心理或许可以通过权色交易来类比——色是一种资源,在男权至今仍占据主动的权力体系里,美丽的外表是女性可以进行交易的有效资源——通俗一点儿说,我认为,爱情,或者婚姻的本质,就是资源的等价交换。
所以正如我们所站靠的政治正确一样,女性正确让一部分选择不化妆的女性认为不化妆是找回女性的自我,但是现实往往让她们陷入无力——在同等条件下,化妆确实是让女性获得了更多的瞩目和潜在资源——如果不考虑道德语境的话——这种“受压迫“的威胁感,让不化妆的女性更容易产生防卫心理,但是毫无疑问,她们的恶意瞄错了方向,或者说,根本不应该有恶意(“女权主义者们过于旺盛的怒火”?不,内部的自我攻击不是破除诅咒的解药),最正确的情绪应该是反思与清醒(无可奈何,哈哈?)。
言语至此就会陷入莫斯乌比环的逻辑诅咒,因为你见证过我失败的婚姻,如果说我还勉强算得上理性与清醒的话,那么我也同样很难逃脱一场不合理的定义。
你现在喜欢口红,但这种红色管子的相似品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出没于你以后人生的各个角落——沾染血迹的卫生棉,一件空荡荡的红婚纱,一张大红的席梦思,一间“染血之室“[1],一张盖着红印的化验单,或者是结婚证,或者是离婚证……总之全部是这些繁杂的、琐碎的、微不足道又意味深长的特征、形式、证明等等,我们,被基因和躯壳和肉体和一切彼此不分的一切束缚住了,并在世俗的秩序里像一件合格的产品一样证明自己的存在。
所以呢?正如你现在看到的那样,我逃离了,从一个自己厌恶的秩序里逃离了,并且自私地将你留在了那个秩序之中,因为你的存在——很不负责任地将真实想法告诉你——亲爱的,也定义了我的存在。所以在我尽最大能力爱你的同时,宝贝,我更希望你能明白,我依然没有逃离成功——因为我仍然没有回到”正常”秩序的勇气。
事实上最好的逃离方式就是面对它(虽然我和我的前任一家居然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但我看似潇洒的现状仍然是在道德谴责体系之内的——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在我被塑造了近半生的道德认知体系——所歉疚的。所以如今我能给予你的反馈,应该就是提醒你某种体系、某种陷阱、某种被过分美化但如今正在偏离的秩序的存在。
你也可以宣称:“世界自然如此,它永远都对另一方更有利。”所以我更希望有一天,你的认知可以决定你真正的自己——你使用你的武器也好,热爱和平也罢,清醒地认识自身,你才能在那些偷窥的镜头之前笑得更自然一些、更真诚一些。
做你最应该成为的自己——我最亲爱的孩子,我的女儿,你是否明白了我的意思?但无论你现在明白与否,我都永远为你而骄傲——你永远是你最优秀的自己。
亲吻你的,妈妈
我们登下了QQ,我先生苦笑一声,将室内的地板踩得磕磕响,最终无可奈何地耸耸肩:“如你所见,就是这样。”我们一起,沉默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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